这次估摸是她叫陆家人刺激了。
云芹示意李佩姑,去找大夫,李佩姑还没走,何玉娘丢了竹筢子,说:“我没事。”
她缓缓喘了口气,说:“云芹,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要买香烛纸钱。”
云芹愣了愣,缓声:“好。”
之前去段府时,云芹知道车行在哪,花了一贯钱,雇得半日车把式和马车,又买了香烛纸钱。
因这次只是短途,她带上进京时的路引文书,回来时用得到。
又交代李佩姑去告诉陆挚一句,她自己和何玉娘、何桂娥出了京,来到京畿的大峰县山下。
这一片是有名的坟地,车把式有些害怕,自是不肯上去。
云芹:“有劳你。”
她给了车夫二十文,让他去附近转转,时间到了再回来,又让何桂娥看着马车。
何桂娥:“好,婶娘放心。”
何玉娘却有些痴了。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山坡,起先只是慢慢走,走着走着,不由跑了起来。
云芹跟上来时,就看何玉娘扑到一块干净的墓碑前,放声大哭:“不是梦啊,原来不是梦啊!”
“陆青舟,你怎么会死啊!”
这几年,何玉娘浑浑噩噩的,因小时候在家最受何老太宠爱,她也只想当回一个小姑娘。
偶尔恶作剧两下,跟着大人又哭又笑,可对自己情绪,却没有太深的探索。
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给她洗头,帮她擦头发,还告诉她,洗一次头要两百文。
那时,何玉娘开始思考,两百文是什么。
直到现在,破开所有雾霭,她终于又一次面对这个世界——陆泛真的死了。
冰冷的石碑上,滴下一滴滴热泪,一阵微风拂过,何玉娘掺着大半银发的发髻动了动,似乎是有谁无奈轻抚。
云芹等了会儿,见何玉娘情绪稳定,她提着篮子上前,给了何玉娘一方手帕。
何玉娘哽咽着,擦擦泪水,道:“他太苦了。”
陆泛少有才名,陆家有意培养,转折在却在那年秋猎,昌王遇刺一事上。
盛京之中各家惶惶不安,昌王自昏迷醒来后,咬定是陆湘给刺客递消息。
而陆湘和昌王多有龃龉,秋猎也在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却不可能和刺客勾结。
昌王摆明是要折腾陆家。
可是叫陆家本家舍弃长子陆湘,那是万万不能的,转而丢出陆泛,只说在场的是陆泛,而非陆湘。
他们选陆泛,是选其他人分量不够,昌王不会罢休。
此事果然成了一桩公案,陆泛代替陆湘,被羁押在牢中,终于等查得陆家清白,昌王也松了口,已过去三年。
而短短几年,陆泛家破人亡。
他本是不想回盛京,然而在荆州时,他和何玉娘发现陆挚极为聪慧,才愿意回京。
果然,陆挚十四岁考取秀才。
何玉娘抵着墓碑,对云芹说:“青舟身体不好,我心急,希望阿挚十七中举,十八春闱。”
“陆家找来了,我和青舟不想得罪他们,渐渐有了往来,我却忘了,他们哪是真要缓和关系,怕我们反悔,竟要阿挚认了本家的陆湘当父母!”
那次陆泛气出病来,陆挚发现家中资材不多,画了一幅《墨梅图》,以期能卖钱换药。
便也因此错过保兴三年的正科。
何玉娘心有愧疚,陆挚却道:“娘,我如今学识尚且不足,再等三年也无妨。”
可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再往后,就是五年前,陆家又想走老路,靠毁掉一个陆挚,博得家族声望。
间接导致了陆泛之死,也导致何玉娘罹患痴呆。
和本家的旧怨,她断断续续讲完,就抓着云芹的手,说:“不要理他们,他们是来吃你的骨血的!”
她刚刚在院子里,听着周嫂子那些话,陡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云芹走她的老路!
她就 是对陆家的几次求和心软,两家有了往来,才叫陆家三番几次,这般戕害他们。
她一遍遍对云芹说:“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眼看着何玉娘状态不好,云芹轻轻拍着她后背:“娘,我不理他们。不急,喘口气……”
她手上温暖,何玉娘渐渐地找回主心骨。
她低头看向身旁那块冰冷的墓碑,手指摸了摸“陆泛”二字,便道:“我再不叫他们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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