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舅有些恍然,若不是何玉娘眼角的皱纹,与头上的白发丝,这个场景,和三十年前的画面,竟如此相似。
但时过境迁,三十年前,他寒窗苦读数载,连个府试都过不了,现在,他在县里也有一定的名望了。
何老太见到何大舅,不追着何玉娘,问:“回来了?宗哥儿和银珠在县里过得可还好?”
何大舅:“十分好着,佩哥儿读书也上进了。”
何玉娘盯着他手上,吮着手指,很好奇。
何大舅又捡了几句话说,把手上袋子给了何老太。
里头原来是板栗,香味里夹杂着一丝甜,更为鲜美,竟还是糖炒的。
糖贵,村里人家平时能吃点糖糕都不错了,若是拿来炒板栗,说一句奢侈不为过。
春婆婆惊讶:“哟,这可花了不少钱吧!”
何大舅说:“老大媳妇送的,说是不管好赖,都该分给家里人尝尝,不能吃独食。”
何老太想起邓巧君,不置可否,只说:“真馋这一口,买来家里自己做就行,外面卖的更贵。”
何大舅笑说:“我也是这么说,但这些,她没花钱。”
何老太:“没花钱?”
何大舅:“今天一大早,别家秀才娘子送她许多,她想这是糖炒的,家里没吃过,请老大专程送到我廨宇,带给大家尝。”
“我捂了一路,还热呢,母亲吃。”
何老太知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顺着他的意思,问:“缘何别家秀才娘子送银珠这个?”
何大舅:“不值一提。”
话是这么说,他事无巨细,讲述了捐款前后的事,总结成一句:“我勤苦多年,总算没白费,得了县令大人青眼。”
在他美化的言论下,何老太也没察觉不对。
她颇为感慨,高兴道:“你出头了,我也安心了!”
何大舅同母亲报了情况,又说:“我有友人相约,等等就出门。”
也就个把月,何大舅参加了七八次集会,从前这些集会,从不邀请他,如今他可是座上宾。
不多时,就由邓大跑腿,把糖炒栗子分到各房。
邓大本就是个长舌头,在外面偷听了何大舅和何老太对话,学了个八。九成,尤其那句“不能吃独食”。
邓巧君听邓大讲完,想起前阵子,她的板栗就没分给其他房。
多年妯娌,邓巧君哪能不明白韩银珠用心,一定是暗指她吝啬!
实则,邓巧君倒也不是真的吝啬,她只是看不起何家人,宁可把东西给狗吃,也不愿意分给何家人。
被韩银珠暗骂,她怒气冲冲:“以前她也没这么大方,搬去县城就脱胎换骨,来侮辱我?”
何善宝吃着糖炒板栗:“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
邓巧君:“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何善宝:“你你。”
邓巧君又想,何宗远都是秀才了,何善宝成日就鬼混,她更不舒服,把何善宝骂了一顿,何善宝跑了。
她只好跟冯婆子骂韩银珠:“这韩银珠阴魂不散,去县里还闹这些!”
冯婆子:“说来说去,还是老太太不公平。”
邓巧君瘪着嘴,没回话。
冯婆子又说:“何家这么多孩子不够,老太太还非要认个外孙和外孙媳,我昨晚去厨房看了,他们吃了足足八个菜!”
“娘子怀着孩子呢,厨房也还是一顿两个菜,娘子想吃点新鲜的,还得花钱托云芹做,真是什么好处,都让云芹占了,哪有这个道理!”
“还真是重孙亲孙不如外孙!”
这些话,邓巧君第一次听还会气,如今听得耳朵快起茧了,反而不明白了:她出钱,云芹做饭,她哪里吃亏了?
还是冯婆子觉得,她怀着肚子,就不配自己出钱添个饭,还得求老太太分给她好东西吃?
她觉得很没意思,打发了冯婆子,扶着肚子去厨房。
这是午饭前,厨房已经传来阵阵香气。
邓巧君在门口一瞧,云芹捋着袖子,头上绑着白色麻布巾,罩住头发,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葛布围兜。
大锅腾腾冒热气,温热的水汽,蒸得她眉眼昳丽,手上一把刀使得虎虎,“笃笃”切着肉糜。
胡阿婆问邓巧君:“邓三媳妇,你要加菜?”
邓巧君:“不,我就看看。”
云芹抬眼瞧了下邓巧君,往滚水里挤肉丸。
邓巧君心想她好歹是云芹“雇主”,方要说话,就发现云芹手边,也放着几颗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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