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一大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光说接了一个园艺的活儿,具体什么情况,问她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此刻,周见星正夹着一根空心菜停在嘴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碗沿,微微张着嘴,那根菜在她指尖凉透,她却浑然不觉。
“没……没想什么。”周见星猛地回神,筷子一抖,空心菜掉回碗中。她心虚地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突然失去了所有胃口,一阵恶心涌了上来,让她只想逃离。
“爸、妈,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她仓皇地推开饭碗,起身拉开凳子,转身就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周建军和周淑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凝重和深深的不安。
女儿最近太不对劲了。周淑芬朝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星星,”周建军也放下碗筷,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你先回来。爸要跟你谈谈。”
然而,周见星此刻却根本没有任何谈话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敢跟周建军谈话。
她不是个好女儿。她是个坏孩子。
她害怕看见父亲和母亲那种担忧的、探究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样,让她无处遁形。她只会无地自容,并感到深不见底的羞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父母的眼神中崩溃。
从小到大,父母用最朴素的道理教育她,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教育她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
他们教她做人要问心无愧。从未教过她如何当第三者、如何介入别人的婚姻、如何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也很好地做出了榜样,两个人搀扶着走了半辈子,从未出轨。
周见星的叛逆期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就是那种很乖很乖、循规蹈矩的小孩,最叛逆的时候也不过是和科任老师顶嘴、偷偷举报学校周末补课。
她一直发自内心地认同父母的教育理念,觉得做人就是应该诚实、正直、善良。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她人生的底层代码简直是背道而驰,这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
“爸、妈,我累了,我现在不想聊。”最终,周见星脚步只是顿住了片刻,丢下这句话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洗手间,然后“咔嗒”一声反锁了门。
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压力,却无法隔绝内心的风暴。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痛苦又混乱的脸。周见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的嘴唇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令仪唇瓣的柔软触感和甜蜜的水果香气。
那种触感和味道,让她浑身上下像是蚂蚁爬过一样痒,而痒的根源来自她躁动不安的心。
那种感觉,难以忘记,她此刻就在不自觉地回味。
这是她的初吻,被温太太甜蜜的嘴唇那样温柔、缠绵地吻着,带着纵容。那感觉好得过分,在她贫瘠的情感经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印记,她想她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吻。
她吻了温令仪,而温令仪也回应了她的吻,甚至引导她的手……这是不是说明,温太太也对她……有那么一点喜欢?
是不是说明,之前那些若即若离的暧昧,那些让她患得患失的试探,都不仅仅是她的错觉?
可是——这样不对!周见星猛地摇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这是不对的,她有丈夫。道德感像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应该劝阻温太太,提醒对方她已婚的身份,结束两个人之间这不正常的交往。
可是爱意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并以不可遏制的态势疯狂生长,快顶破所有理智的桎梏,让她在生命发出的、本能的呼唤面前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
温令仪那句带着脆弱和命令的“不要逃离我”,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心底那个阴暗的声音也在疯狂叫嚣着:就这样沉沦下去吧,抛开所有的束缚,完全只遵从内心的想法;就这样跨过那道界限,不管以怎样的身份,待在温太太身边。
只要能够跟温令仪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重要吗?只要能够再那样靠近温令仪,触碰她、亲吻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就算接受全世界的审判又如何?
但她不可以那样做。
感情当然不只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一个无辜的男人,温太太的丈夫,那个她既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面貌,但是真实地存在着的男人。
是他让温令仪甘愿戴上戒指,缔结一生一世的契约。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恨意突然刺向那个模糊的男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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