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宁纤筠含笑,“莫不是这里面有毒?”
她不避,而是明晃晃说出来,吓得李栖止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娘娘——”
候在外面的珠沉刚要推开珠帘,被宁纤筠制止:“不用进来的,李妹妹胆子小,被我吓到了。”
着实吓人,李栖止语塞:“没有……我没……”
“不如你尝上一口,”宁纤筠笑语晏晏,脸上春色纷乱,极为明媚动目,“那不就知道有没有毒了?”
李栖止心一横,带着一股子决绝,还真要塞入口中。
宁纤筠开口,延续先前的温柔:“算了,李妹妹不至于要我的性命。”
见宁纤筠真得要将糕点吃进腹中,李栖止瞬间吓得从椅子上跪下:“娘娘,求你别吃了——”
待她再度抬头,脸上已全是泪水:“糕点里真得有毒——”
终是良心过不去。
李栖止跪在地上,开始叩首:“嫔妾有罪,桂花糕里加了十成十的量……”
宁纤筠不复先前的温柔,额间的红色宝石如同眉间朱砂痣,:“足够让本宫滑胎,是吗?”
李栖止豁然抬头,满目不可置信:“娘娘您怎么知道?”
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做的滴水不漏,为何宁纤筠会提前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是知道你母亲的性命握在李昭仪的手里,”宁纤筠从榻上下来,素手一挑,开始挑香,“你入宫就是受了李昭仪的举荐。”
李栖止瞪大双眼,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未央宫内落针可闻,宁纤筠行走间珠石晃动,发出轻响,接着她扶起李栖止,为她拂去脸上泪珠。
美人落泪,她最见不得。
李栖止年纪不大,花样年华却被拘在深宫里。
宁纤筠细细为李栖止擦着泪水,指腹从她的脸上划过,不放过每一寸,二人气息相交,李栖止似乎能感受到宁纤筠吞吐在她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变得冗长杂乱。
混乱间,李栖止想起阿娘,阿娘也会这样对她,给她拍去膝上尘土,脸上满是柔和的光,她说。
“我的阿止最爱干净了,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
她们母女在家里过得极不好,父亲偏爱姨娘,总是克扣她们母女的银两,可阿娘还是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挑不出来一丝错处。
直到李昭仪的父亲来了。
李栖止永远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山阳李家牵扯上关系,她看见素日里趾高气扬的父亲在李昭仪父亲面前伏低做小。
从他们的交谈中,她了解到,自己会被送进宫,代替李昭仪怀上孩子。
父亲眉飞色舞,母亲愁容满面。
进宫是什么坏事吗?
李栖止不明白,她只知道阿娘再也不会被姨娘欺负了,她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其实,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就这样,年仅十四的李栖止被送进宫里,成了萧拂远后宫中若有若无的存在。
她谨小慎微,生怕做了什么事情殃及全家,但她心心念念地只有阿娘。
可李昭仪她欺人太甚——
“你父亲宠幸妾室,对你阿娘不管不问,浔阳路上,一打听谁都在叹息你,说小止有个糟难爹,”宁纤筠眼里似有怜惜,“李昭仪久久无孕,你若是生下孩子,她怎能容你多活。”
逃不过的命。
李栖止的泪水接着在眼眶里打转,被埋在皮肉下的坚硬轰然倒塌,她先是哽咽,随后爆发出激烈的哭声,仅仅维持一息,又被压制下去,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声,而是再也克制不住的情感外泄。
人会流很多泪。
刚出生时面对未知生活的啼哭,面对生活磋磨时无措的泪,再到尝尽人生七苦,泪水流尽,她的泪便还完了。
一捧捧土先是落在别人脸上,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嗔一怒,终归随尘土逝去。
土不再是土,人不再是人。
“我也……知道,”李栖止泣不成声,她心思澄然,有的东西并不是不了解,而是需要自己装傻,阿娘才能活下去,萧拂远并不喜欢她,父亲也是,可她能怎么办,像个物件一样被送来送去,“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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