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陈水”发布预言后的第二十八天,临近黄昏之时。
西河风论战堂里的客人们吃着饭、饮着酒,时不时地盯盯那论战台上的“赌约”,一旦看见前堂执事翟磕就纷纷揶揄道:“翟执事,这眼看着期限就要到啦,再过两天,你们可得把那大言不惭的陈水放到这台子上,让我们好好的瞅一瞅那能窥天的神仙真容呐!挖哈哈哈哈……”
翟磕总是微微躬身微笑着回道:“好说……好说……到时候少不了让卖身为奴的那小子,亲自为各位尊客侍酒……”脸上挂着一副轻松,其实嘴里都急得生出了火疮。
老屠、老段、老田等人也无不急得浑身冒烟,如果预言真的落了空,黑水毁了自己不说,这西河风的生意可就又该垮了!
黑水躺在总执事院中的西厢房里,也是愁眉苦脸。娘的,难道历史真的因为我的到来,发生了改变?膶朵端着晚食进房,柔柔的说:“大人,你还是咥点东西吧。想那许多作甚,总归还有两天时间……”
黑水坐起身子耷拉着脑袋:“唉,膶朵啊,你说我张着大嘴巴乱说话毁了自己的声誉也就算啦,如果那老丞相真的回不来,我岂不是又害了咱西河风?”
膶朵却微微一笑:“你别着急,说不定就这两天的事儿。公羊总执事大人就一点都不着急,看起来比你这个放出预言的人还更有信心的样子呢。”
一听这话,黑水连忙从榻上站起来,向着公羊总执事住的北屋而去。“嗳,大人你不咥晚食?”膶朵追问,黑水头也不回:“等下再说……”
必须要好好的和公羊执事大人谈一谈了!这些天虽然和这西河风的头面人物同住一院,可那公羊谨天天窝在房中不知道干啥,没他的召唤又不敢轻易去打扰他,是以黑水统共和他也没说上过几句话。
公羊大人正如往常一样,端着一册木简看得津津有味仿若置身于世外,黑水闯进北屋他正击节赞叹:“‘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壹赏则兵无敌’,真是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可见正读在兴头上。
黑水却麻着个脸:“好啥呀好?公羊大人,这公叔痤老丞相还没回魏,难道您真的就不着急?”他觉得这公羊谨真不是常人,目前这状况居然还能静下心来看书。
公羊大人抬起头来:“哦?原来是黑水执事呀,我有叫你来么?”
“您没叫我。我心里着急,就忍不住闯进来了!”自从论战过后,公羊大人就待黑水不错,加上治好了公子卬的厌食症于西河风也是大功一件,于是大功在身的黑水对自己未经召见便闯了进来也没觉得有甚不妥。
公羊大人果然也不计较,一捋山羊胡须:“你急你的,我又急个甚来?怎么,咱西河风能窥天的大才,也终于也耐不住性子啦?哈哈……”那成竹在胸的气概,反而令黑水更加难受。“这都什么时候啦?您还拿我开涮……”黑水有些不满,要是预言真的落了空,你这总执事大人还笑得出来?
“黑水老弟,你尽管回房放心的呆着,我相信你的预言,就如同相信你的人品一样……”
“您又凭什么这么肯定?万一我就是打胡乱说的呢?”
“因为我不仅相信你说的‘天相’,我还更相信‘人为’!”公羊大人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人为’?什么意思?”
“黑水,你以为就凭你的一番窥天之说,我便会支持你的‘论战大戏’的谋划么?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会甘愿涉险,视西河风的百年基业为儿戏?”
黑水猛然就想起老屠带自己初见公羊的那晚,他正看着一方白绢,难道那送信之人,送的真是关于公叔痤的消息?
“呵呵,看你这模样,心里一定纳闷吧?”公羊谨放下手中竹简,从旁边的木匣里拿出那方白绢,递给黑水,“你看看……”
黑水赶紧摊开那方白绢,只见那上面写着:“入秦事毕,主上月内必回,请君心安。”
看完了白绢,黑水又瞪大了眼睛盯着公羊谨:“这……这……原来大人早就知道老丞相一月内必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传信之人又是谁?”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
公羊谨脸上笑意更浓:“你之前曾经问过我那雪夜里救你之人到底是谁,我说过机缘到时,你和他自会相见。而这传信之人,也正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啊?这传信之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黑水陡然有些激动了。原来这传信之人,便是那雪夜中遇见我后喊来公羊谨救了我命的“白衣上帝”?
“公羊大人呐,你可真是急死我啦!我这救命恩人,我只知道他是丞相府中的一位大人,可他到底是谁呀?”黑水心中只感觉这人敢为老丞相只身入秦,且能身至便功成,胆气谋略实在非凡。
公羊谨却幽幽道:“机缘到时,你自会和大人一见……我只叹苍天何其玄妙也,竟让他和你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才气耀动四方、壮心直上苍穹……虽然大人比你年长几岁,但我敢断言,如果有朝一日你二人相见,定会成为毕生知己,在这大争之世共绘出一幅瑰丽画卷……”不知道公羊谨是想把悬念留到最后,还是不敢轻易口呼那位大人的名号,看他脸上已然生出的无限尊敬和向往,恐怕多半是因为后者,彷佛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号竟是对他的亵渎一般。
“哎呀我的公羊大哥,您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恩人的姓名?让我时时心中感念着他的大恩,也好有个抓拿呀!”黑水真是要被这神叨叨的公羊谨给急死了。
公羊谨却根本不管黑水的着急,只以恭敬的口吻缓缓地道:“呵呵,以那位大人的大胸怀,已岂会在乎你是否会报恩?自五年前他替丞相府实际暗中掌管这西河风以来,已救过多少象你这样一时失意落魄的游士奇人?为何西河风会由‘利’变‘仁’?也都是因为他呵……而在他来以前,西河风和那捭阖坊也没甚区别,别说救难扶弱了,对待坊中的执事役者又何尝不是视如草芥?就连我这总执事,也不过一条卖命的奔豸而已……”
原来这西河风救死扶伤的坊规,也是因为他?坊内的氛围如此和谐,也是因为他?
“这白绢上说的‘入秦事毕’,难道是说的这位大人为了老丞相,去了秦国?”
“少梁战毕、秦魏死仇!皑皑白雪、大寒之境!敢入秦者,舍他其谁?!若是没有这一方白绢,我又岂能信你‘窥天’之言?”公羊谨的话,顿时让黑水彻底的目瞪口呆。
……
黄昏,安邑城南门的守军晚号长鸣,又到了该关闭城门的时刻。
城门上的瞭望士突然高声叫道:“等等关门!远处车道上似乎有一辆驷马高车,怕是哪位大人的车呢!”
待那车越驰越近,城门上的守卫大惊失色:“老丞相?真的是老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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