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从一名低贱的酒肆执事,摇身一变成为公子府上的贵客,不过区区几天时间。
一旦成为公子卬眼中的“高士”、“贵客”,黑水在公子府中的身份和地位就如火箭般蹿升,以至于之前的公子宠臣魏豸被黑水“因酒醉误伤”,也没人敢叽歪一声,可见公子卬对黑水的“宠幸”之浓。
而魏豸只能卧在榻上捂着肥腚,即使疼得再呲牙咧嘴也不敢嘟囔一声,生怕一不小心咒骂黑水的话传入公子耳中自己就彻底失宠……他所不知道的是,自黑水的“善意提醒”后,他在公子卬心中早已猪狗不如、命同草芥,即将迎来自己今后无比凄惨的人生……公子府上下听说魏豸被黑执事“投了壶”,无不暗地里拍手称快,庖尔他们大仇得报,更是喜极而泣,可见魏豸这猪平日在公子府里有多么的嚣张过分。
可你魏豸再嚣张,也不看看自己那猪一般的丑样,也竟敢去招惹那玉树临风的美男,陈黑君?
公子卬已彻底被陈黑君给“迷”住了。
每天不和这来自于“陈国”的“陈黑”见上一面、喝上一台、聊上半天,就感觉浑身不对劲似的。
并不是黑水有多么牛掰,确实是公子卬已经好久没有遇见过黑水这么有意思,又有思想、有道德、有文化的当世美男了。之前他遇到过一位,可是那位帅哥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这加深了公子卬的“寂寞”。还好,“陈黑”及时的出现了。
黑水和公子卬两人年龄本相差无几,又都是当世美男,黑水“虚与委蛇”的交往策略也很好地为两人营造出“惺惺相惜”的氛围。于是无论是谈论天文地理、哲学人生、诗词歌赋、吃喝玩乐、琴棋书画,还是纯粹的清谈素聊,抑或是如同坊间的奔徒走夫那般肆意醉酒狂论、纵声高歌,这个叫“陈黑”的士人都总是能让公子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新鲜,令公子卬或开怀、或沉思、或顿悟,于须臾间识永恒、自沙砾中见红尘。
没法,“感情左右思维”,哪怕现代人黑水某些时候所言所论、行为做派明显不合当世主流思潮,也只能更让“翩翩浊世佳公子”公子卬觉得他“很特别”,气质“很吸引”,很合自己胃口。
就连“陈黑”贴身佩带的“士刀”,就是那把神奇的破菜刀,都让公子卬感觉到此人是如此的特立独行、世间难寻。
奇,人间奇男!妙,妙不可言!
如此一个妙人儿,怎能放走了他?留在身边既作谋士,又当玩伴,多好啊?这是公子卬的心思。
早在见黑水之前,“西和风六人组”出品的种种菜肴便让公子卬这样的“美食家”无比惊艳。公子卬“因菜判人”,先入为主地对黑水“型男”产生了好感和期盼,一旦见到真人后其人的外貌气质和做派表现居然还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也难怪公子卬这样的“潜玻璃”,要对黑水痴迷得生出了几分“依赖感”了。
公子卬有心养士,士却去意决绝。
郎对我有心,我对狼无意;“虚与委蛇”说起来文绉绉,翻译过来就是装逼累死个先人。这是黑水的心思。
黑水有自己的主意,为了自己“一石二鸟”的计谋能成,只能暂时忍住恶心,和公子卬玩玩“**”。
眼见连日来公子卬已走出了抑郁的状态,厌食症也烟消云散,恢复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么,是不是该为正事铺垫铺垫了?
在静阁外的花园草地上铺了大片的凉席,中间的案上又置有酒菜瓜果,仆从们远远的躲在一边,不敢影响主子和贵客畅论天道。而黑水和公子卬头枕软垫,时不时地拿过酒壶饮上一口,听着那四周夜虫唧唧,仰望着那夜空浩瀚无边,如此惬意的环境和状态,公子卬却突然生出几分伤感来:
“陈黑君,难道你真的忍心离开我,让我一人空对这寂夜孤月?抑或我这府上的主书之位,委屈了你?”
黑水猛灌一口酒,强压下胃中翻滚之意,挤出一丝忧伤和依依不舍:“公子如此抬爱,陈黑铭感五内!然士者,怎敢背信弃义?那西和风对我有救命收留大恩,我自当履行对公羊总执事的一年‘奉事’之约,若不是如此,我自当追随公子这样的名主,鞍前马后尽心侍奉……”
公子卬眼睛里灵光一闪,急急坐起,语速同样急切:“那西和风,我立即差人送上千金……”不过突然又止住了,在黑水这样的高士面前谈“以钱赎身”,只怕是侮辱了他的高义呵……公子卬的眼神又恢复了失落,悠悠道:“士者,自当报恩守义……可是,我又怎生舍得放你离去?……我只恨,为什么当日你流落安邑街头,遇到你的人不是我呢……为什么,我又无恩于你呢……唉,一年时间,真的好漫长……”
别说,公子卬的真心还真有些打动黑水了,竟然使他猛然觉得就跟着这贵公子,在这原始社会过好日子不也挺好的么?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想到富贵生活可能要以“委身”为代价,他瞬间“回头是岸”。
见公子卬坐了起来,黑水也坐起身子,隔着食案对着公子卬真诚的说:“公子此言差矣,‘缘无先后,恩无缓急’,能遇公子这样的知己,而我亦能让公子宽怀一二,此缘,岂不妙哉?而公子连日来对我可谓有‘知遇之恩’、‘善待之恩’,公子之恩情,陈黑不敢忘也!”
公子卬只是叹气:“唉……无论怎样,想着你要走,我就食之无味、寝食难安呐……”
黑水见感情铺垫得差不多了,突然提声正色道:“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公子可否听我诚心一言?”
公子卬立即俯身于案,一副凝重的表情:“君之言,于我如甘怡!”那摸样,怕是黑水此刻让他去死,他也觉得有道理……“背背山之情”呐,你让人疯魔……
黑水却正襟危坐、声色俱厉:
“公子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势基成就大功业、获取大功名,但自少梁一战归来,公子却日日萎身于这区区五亩之地,眼不观庙堂,耳不纳天下,究竟意欲何为?五日以来我与公子朝夕相处,察言观色,敢断言公子定有顽疾于心!……试问我陈黑的巧舌再如簧、轶闻再有趣、闻识再庞杂,即使能医公子顽疾之表、能使公子安心于旬日之间,却又能医公子心内顽疾之本、能使公子一世心安乎?!如若公子心中顽疾不除,即使陈黑日日与公子相伴,又何益之有哉?”黑水猛地把手中酒爵砸在食案之上,一付痛心疾首的心疼模样!
这突然间换作了“敢死直谏”姿态的“良臣”、“知己”陈黑,倾斜而下的这一味猛药,彻底让公子卬震惊了!
如果说之前与此人相处,还只是钟情于此人的外貌、气质、特立独行的言谈举止,和他异于常人的“坊间之才”的话,而这一番话一出来,公子卬立即对黑水又有新的认识:难道此君,还有超绝的“庙堂之才”?更出乎于我意料的是,此君竟能看透我内心的痛苦所在?这苍茫人世间,相面易,知心难呐……公子卬的眼角忍不住就要湿润。
黑水本来还可以大说特说一段关于“珍惜生命、远离玻璃”的大道至理,但显然这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只是盯着脸色变得惊异的公子卬,两道眼光“脉脉含情”、真挚无比,真挚得那公子卬的脸竟一片绯红,幡然悔悟道:“君之一言,良药苦口!可叹我魏卬空有一腔报国安民之志,却无执掌权器之命,可叹奈何?”
“哈哈哈,何其大谬也!吾却以为权器于公子,如囊中之物!敢问公子,心里可是惧了那鲁莽武夫?”黑水双手扶案,神气的笑容浮现。
“陈黑君……怎知我心中忌惮,是那上将军庞涓?”
“庞涓声势如日中天,当今大魏能与公子一争者,舍他其谁?”
“连君也知那庞涓声势如日中天,又叫我如何去囊中取物?只怕是火中取栗,爪废而不可得吧……”公子卬一想到自己少梁一战的表现、政治同盟公叔痤的被俘、声势日隆的庞涓在大魏国内无人可代的上位呼声,就越来越没有底气。就算自己是魏王的兄弟,可王兄为了自己的“贤君”之名,也不会勉强推声势日微的自己上那“相”位的啊……
黑水却面色一绷,沉声道:“想不到曾经气壮山河的公子,今日竟也气短于斯?公子竟然看不出这大魏庙堂之中,尚有两变?那庞涓想‘将相同领’,难道就易如反掌?”
“如何‘两变’?”公子卬直勾勾地盯着黑水。
“如果老丞相公叔痤回魏,可算得一变?我进这公子府之前,安邑坊间对此一变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这消息本也出自一位深谙‘窥天之道’的高人,相信不日即可成真!可叹公子深居于此,日日只顾自怨自艾,难怪连这样的消息都未曾入耳,怎不乱了己心?……这第一变,天意为之,可称为‘天变’乎?”
公子卬本无神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君所言,当真?有了这‘天变’,那还有一变呢?”如果公叔痤回魏,就算自己上不了相位,那庞涓不也是一样的?这个消息,可真是令人兴奋呐,何况还有第二变,岂不更令人期待?
“这第二变,却是‘人变’,靠的是事在人为……”黑水又开始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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