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隆盛正式向天皇提交请内务省关注士族生活状态的奏折。经内务省在全国一调查,结果还真让人有些触目惊心,士族中陷入赤贫者占百分之七八十。政府的初衷本是希望武士们拿到这笔钱可以自谋生路,从而永久解决家禄问题,但他们却因为不懂经营而迅速破产。
一向爱惜士卒的西乡隆盛只觉得心头郁闷无比,像压了块千斤巨石般沉重,难以释怀。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曾不惜生命为国征战,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难道真的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急于维持生计的他们又不愿意放下仅存的一点自尊,于平民一起干活养家。那么他们的出路又在何方呢?这些问题紧紧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眉头越蹙越紧……
内阁会议如期召开,除西乡隆盛、坂垣退助、江藤新平、后藤象二郎、大隈重信、福岛种臣、大木桥七名参议外,外务省、兵部等部门也都派员列席参加。大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谈笑声中等待着会议的召开,而是一个个面色凝重,默然的坐在那里,思考着……一时间会场内外鸦雀无声。
会议开始后,在太政大臣三条实美的安排下,回国休假的朝鲜事务外交少录——森山茂第一个作了发言。
他清清嗓子,站起来说道:“韩国政府冥顽不灵,屡屡拒绝我国书,羞辱我使节,现在又大肆煽动国人排斥我们,造成我国侨民在那里的生活非常的困苦,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受什么样的虐待,甚至被加害也未可知。我的意见要么撤回所有的日本侨民,要么出兵征讨韩国,逼他签订友好条约,才能彻底解决此事。”
三条实美也认为这是关乎国家荣辱的大事,既然他能骂我们是“无法之国”,那真说不定下一步要怎么对付我们了,我们的侨民肯定要遭受凌辱,建议先派几艘军舰过去,把侨民们保护起来,然后再派人谈判。
几名参议有六名支持这样做,但西乡隆盛表示反对,他认为应该抓住机会,立即出兵攻打朝鲜,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一可以解决韩国这个外患。二为国内那些饥寒交迫的武士们找条出路,可以派他们出征韩国,这样就等于把国内日益尖锐的矛盾转向了国外。三国家还可从开疆拓土中获得实际利益。
三条实美认为事情虽然严重,但还没到那种地步,立即开战有违于国际公法。虽有诸多讨伐之理由,对方亦还有辩解之余地。除非双方发生更大的外交纠纷。
西乡隆盛当即表示愿意以全权特使的身份前往韩国,然后设法激怒之,诱使其杀害特使。到时候天下之人都会愤然谴责之,派兵征讨也就水到渠成了。
话音未落,举座哗然。西乡的老朋友,陆军中将坂垣退助奋然起身说道:“你是陆军元帅、近卫军都督、政府参议,国家栋梁之臣,岂能让你因为外交上一点事情就捐躯舍命,慷慨赴死。如果我们都这么做,政府机构是不是很快就死光了……”
散会后,西乡隆盛找到坂垣退助说道:“哎呀老伙计,我还希望你能帮我说句话,尽快促成此事,没想到你倒第一个反对。我现在忧心如焚,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事态已经很严重了。”
坂垣退助正色说道:“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死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西乡隆盛说道:“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个人而让你为难,那就于事理不符了。我已经土埋半截了,余年不多,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不等他说完,坂垣退助使劲摇着脑袋说道:“不行…不行……”转身快步走了。
西乡隆盛在后边喊着:“坂垣——坂垣——”
不甘罢休的西乡隆盛又找到三条实美家中,反复劝说,其为国家不辞赴死的决心让三条感动,最终同意了他再次召开内阁会议讨论的请求。
二十二日,内阁会议再次召开。尽管坂垣退助坚决不同意,最后不惜罢会。但在西乡隆盛自己的大力运作下,会议还是勉强通过了由他任特使出使韩国的议案。
二十三日,三条实美把议会讨论结果上报给在箱根避暑的天皇。箱根凉爽的天气让明治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此时又传回了使节团将在九月十二日回国的消息,经过考虑,天皇作出如下答复:依据于岩仓等人的约定,出使期间,不易做出改变现行政策的重大决定。派遣使节一事,宜待岩仓等人返回研究后,再行上奏。
三条实美将天皇的答复告诉了西乡隆盛。西乡认为此事已成定局,岩仓具视他们不会反对,于是很高兴的回去做准备了。自从天皇将社会等级由士、农、工、商四民重新划分为华族〔公卿、维新志士、大名武士、藩主贵族等〕、士族〔大名以下中下级武士〕、平民〔农工商〕三等之后,作为社会中坚力量的士族一直与天皇矛盾不断,现已成愈演愈烈态势。如果自己的海外用兵计划能化解这一矛盾,即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回家路上,看着街头熟悉的景致,而自己即将与这一切分别,赴朝而死,杀生成仁……不觉吟成一诗,脱口而出:酷暑去来秋气清,鸡林城畔遂凉行,须比苏武岁寒操,应拟真卿身后名。欲告不容遗子训,虽离难忘旧朋盟。故天红叶凋零日,遥拜云房霜剑横。
正当西乡隆盛沉迷于自己的完美计划之中时,事件却风云突变,峰回路转。回国后的岩仓具视听闻后,立刻以使节团成员没有参会为由否决了这份提案。双方约定再次召开内阁会议商讨此事。
由于琐事拖沓,一直到十月十四日内阁会议才又得以召开。参会的主要人员有:三条、岩仓、西乡、坂垣、大久保、桂小五郎、大隈、江藤、后藤、副岛等。首先发言的当然是西乡隆盛,他强烈要求会议通过他为赴韩使节的提案。
桂小五郎经过这一番游历,自觉眼界开阔了许多。他虽也主张征韩,但现在觉得首先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头等大事。他说道:“治国发布的各项政策还没有看到实效,国家也称不上富强,还没有于敌国长期对歭的实力,如果在晚几年,我们励精图治,国力大增之后,再徐徐外图,仍不算晚。”
大久保利通也主张先内治,积蓄国力,反对对外用兵。西乡隆盛本想从大久保处获得支持,二人在萨摩藩时就一文一武开始共事,有着多年深厚的感情,不成想他竟带头反对。西乡是怒从心头起,与大久保争吵起来。大久保也当仁不让,他本是天生的吵架王。于是二人在议会上大肆咆哮、吼声如雷,如同两门对射的大炮。大家一看这幅场景,都目瞪口呆,不好再发言了。
坂垣退助想给两位好朋友当一下和事老,将浓浓的火药味缓和下来。问大久保道:“你们总是在漫无边际的奢谈内政改革,那得多长时间?必须有一个期限,不能无限制的改革下去。”
大久保利通说道:“当前的计划是先在内务省做一些改革,大概五十日完成,如完不成,那请按你们的计划执行,我绝无怨言。”
坂垣退助又笑着对西乡说道:“要不就再等五十天,可否?”
西乡隆盛余怒未消的说道:“似此等国家大事,别说五十天,一时一刻都等不得。”说罢,拂袖而去。
晚上,三条实美在家中接待了来访的岩仓具视和大久保利通。
三条实美笑着说道:“此乃西乡下定决心之事,我们也不好执意不允,军队亦关注着此事。我们若是硬驳面子,西乡隆盛必定辞职,到时候军队恐出乱子。如果军队失去驾驭,将造成不可挽回之大错。”
岩仓具视也怕西乡隆盛有过激举动,因为他在军中、士族中的名望太高了,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千应、万应。那时候局面将无法控制。他转头对大久保说道:“我决定听从条公的劝告,同意西乡的提案。希望你也不要再和他计较,宽宏大量一些……”
大久保慨然起身说道:“那我们就是该辞职的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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