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莲的心猛地一颤,紧紧盯着那女子的脸,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弦立时又绷得紧紧的。可那女子,却泰然自若,依旧笑着说道:“不敢动问你的尊姓?”
“我姓白,白莲莲正是我。”白莲莲语中有意,心说,如果你是我的仇家,那听了我的名字不可能无动于衷,看你还这么装模作样故弄玄虚不?
“真是一个好名字,”那女子依旧风度翩翩,“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我问娘亲,‘娘亲你看,池中的莲花美不美?’娘亲反问我,‘你看呢?’我说,‘当然美,你看那莲花,又白又香又干净,我喜欢它。’娘亲却说,‘你怎知它干净?’我说,‘它天天长在水里,可不是一尘不染吗?’娘亲说,‘没有水,它能干净吗?什么东西离了水,都是会变脏的。水也有好有坏,最好的水要数泉水了,它甘甜,清爽,可与霜露比肩,更可贵的,它朝暮流淌,永无息止。最不好的水就要数莲池的水,喝不得,也用不得,都是这莲花把它弄脏了,那莲花,以污泥为孕床,天生的污心浊肝。’娘亲的话弄得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喜欢莲花。后来一个看相的说,‘名字起做泉好,叫莲不吉利。’我问,‘有什么不吉利呢?’他煞有介事地说,‘你没看见那莲花,头大,可颈又细又长,颈易断,命不长。’他还说特别不能到山上,莲到山上,小命即丧。今天看来,他说的全是假的了。”
白莲莲开始漫不经心地听着,渐渐地,她明显感觉到那女子的话是针对自己说的,妒意中又增添了怒意,暗道:不给你这狐狸jīng点苦头吃,你就不知道姑nǎinǎi的厉害。想到此处,心中便失了客气,口中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语带双关,如此戏弄于我?”声尽手到,一招锁魂爪,迅捷地向那女子手腕抓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白莲莲的左手五指齐根截断,鲜血溅满前襟,惯xìng所致,她“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白夫人,不敢当此大礼呀!”
白莲莲听到这个声音,脑中猛一清醒,慢慢抬起头来,见身前站着一位身着淡青衣裙的女子。看那女子,身材窈窕,气质清逸,肌肤如雪,面如娇花,一头瀑布似的乌发垂在刀削似的两肩,素绢飘带,别有韵致。这女子虽面容清丽,却无一丝笑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白莲莲一见此人,眼帘立时垂下,低声缓缓说道:“你可是来报仇了?”
“你倒是聪明,只可惜聪明之人常常自误。”青衣女子鼻中似乎发出一声轻蔑之音。
“就你一人吗?”
“跟你一样。”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白莲莲又说道:“这真是天地报应,我白莲莲罪有应得。事到如今,我成全你,任你处置,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知是由于手上疼痛还是别的原因,她说话时,语言竟颤得厉害。
陈月琴鄙夷地说道:“什么事?”
“我和松寿结发七载,情深似海。小宝也已五岁……我做下七年前之事……我死不足惜,我死之后,恳求你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哥哥,来世变牛变马,定当报答你的恩德。”说完,白莲莲用诚恳的目光看着陈月琴。
陈月琴的眉头一皱,此时此刻,绵绵chūn山,涌动着多少内心的情感波澜:“你看我会不会答应你?”
“会的!”白莲莲的眼中闪起了希望的亮光,“我知道你小时候心地可是最好的。”白莲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声音也平静了好些。
“你说的不错,”陈月琴凄然道,“的确,我小时候心肠非常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看见别的孩子哭,我也总是陪出很多眼泪。师姐师兄们跟着娘亲和爹爹练功,谁不小心受了伤,我的心也跟着他们一起疼。还记得有一次,你练功时不慎崴了脚……呸……小时候,我和哥哥出去玩,遇到讨饭的,我总是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还要为他可怜伤心半天……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我得到的只是父丧母亡,兄妹离散,七年的颠沛流离,永远的心灵伤痛,永远的孤独……一次次我在睡梦中哭喊着娘亲,直到泪湿枕衾,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否都是我心好的给予?”陈月琴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可那一双美目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纱,她眼前的一切很模糊,而且在轻轻地晃动。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紧紧地咬住嘴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住心海中莫大悲情的不理智迸发。沉默了一会儿,陈月琴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这笑声,使那刚刚被往事摇颤的心又坚定起来,这笑声,仿佛是一块冰,使那刚刚被燃起的情感的热度立时又变得冰冷。她转过身去,望着眼前的那帘瀑布,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还跟以前那样天真慈软吗?哼哼,你想错了,对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我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哥哥,我要让他永远恨你,在你的尸身上砍上千刀万刀,我还要给小宝找一个比你更漂亮的继母,让小宝和哥哥永远把你忘掉,我要让你在yīn曹地府不得安宁,哈……”陈月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回荡在林海松涛之间,似龙吟,似虎啸,更似一位冤魂的长鸣。
想那白莲莲,以非常恶毒之居心,蛰伏在龙凤山庄中,骗得“闺中剑”严咏霜的信任,巧做机关,致使龙凤山庄惨遭灭门,几十余口惨遭杀戮,这笑声,便是“闺中剑”的长鸣。
白莲莲先是一阵毛骨悚然:“你,你好狠毒呀!”然后,一扫恳求的神sè,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怒火来,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一丝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本无血sè的脸由于愤怒的冲撞立时变得绯红起来,对丈夫和儿子的爱恋使他把五指的疼痛远远抛开,她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在了贵妃亭外的山坡上,撕下一块衣襟,裹住受伤的左手,横眉怒目,恨恨地冲陈月琴说道,“即是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今r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出手吧,我白莲莲倒要看看,你这七年,修得多少道行。”说罢,抽剑在手,横于胸前,好一副你死我亡,同归于尽的架势。
陈月琴一个旱地拔葱,飞身飘落在白莲莲身前。
不等陈月琴站稳脚跟,白莲莲一招“游蛇出洞”,剑尖直刺陈月琴前胸。俗话说: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眼看着白莲莲的剑已近在咫尺,陈月琴手无寸铁,实难招架。突然眼前白光一闪,白莲莲手中之剑已被轻轻拨开,再看陈月琴的手中,已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白莲莲微微一愣,对方宝剑已刺向她左肩。白莲莲慌忙向右一闪,未及站稳,对方的宝剑又向她小腹刺来,动作之快,出乎她的意料。白莲莲摒弃杂念,全身心应对陈月琴。她先用手中之剑拨开陈月琴的剑锋,同时身体向后一跃,从袖中发出两支带有哨音的袖箭。陈月琴腾空跃起,躲过袖箭,当她再次落地时,面前已多出了四五个壮汉。其中一人,五十开外,满脸花白的络腮胡须,手拿一把大刀,气势汹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季chūn镖局的镖主——白惎天。
白惎天见女儿身上有血,惊问:“伤着了吗?”
“只是破点皮,不要紧。”
白惎天转过头去,注视着陈月琴,眼前站立的,简直就是当年风云一时的“闺中剑”严咏霜。
遥想当年——
一辆豪华的大车,辗着松软的积雪,行驶在蜿蜒的山间道路上,轻盈的雪花如棉似絮,从苍茫的天幕中飘然而落,莽莽群山披银裹素,世界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在那辆豪华的大车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眉目英俊,女的容貌娇丽,两人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看情形,是一对恩爱夫妻。
“洛山,等爹爹来了,你可要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他老人家。我没有兄弟,姊妹中我居长,俗话说,大女婿,半个儿,你要是惹他老人家生气,我可是不依你。”女的用粉拳在男的胸前轻轻一擂,神情甚是娇媚。
洛山道:“他老人家对我有恩,我怎能惹他生气。”
“爹爹对你有什么恩德?我怎不知。”少妇凝眉视之,现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爹爹能把如花似玉的你嫁给我,岂不是一大恩德?”洛山这话虽然是夫妻间的调侃,但也有几分认真。
“哼,又耍贫嘴!”少妇嗔道,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情,侧过身去,用右手搬着丈夫宽厚的肩膀,仰脸看着丈夫的脸,问道,“你说妹夫会待妹妹很好吗?”小妹出嫁在即,两夫妻前去祝贺,小妹出闺之后,家中就只有老父一人,当大姐的想把老父接到身边。
“我倒是担心妹夫受虐待。”
“呸,我妹妹哪有那么厉害。”
“姐姐不是这么厉害吗,我想妹妹也一样。”
少妇一听,就势抬起右手,在丈夫肩头轻轻一捶,口中说道:“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虐待过你,你倒要给我说个清楚,我严咏霜担不起这恶名。”
“哎哟,真痛,这可不是又虐待上了?”叫洛山的汉子扮了个鬼脸,逗得少妇“咯咯”一阵娇笑,边笑边说:“你不愿我打你,那以后我就不打你了。”
“不,不,我愿意让你打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换上别人,想挨你的打,还挨不上呢!”
少妇笑得更欢:“那以后我就天天打你,直到你服服帖帖。”
两个人正沉浸在无限温情之中,突然车身猛一摇晃,随即一个急刹车,两个人的身子同时向前一倾,还未及坐稳,一只飞镖穿过车围直向少妇shè来。这突然的惊变让那少妇第一时间就回到战斗状态。那少妇眼疾手快,一个侧身,一个翻腕,那只透满杀机的飞镖已被接在手中。少妇嘴里“啊”的一声,随即哭道:“洛山,你怎么了?”并用眼角示意丈夫不要出声,显然,她是在用诈迷惑敌人。紧接着,另一只夺命飞镖又疾速速飞过来,那少妇已有准备,不慌不忙,接镖在手,同时,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
少妇的两次叫声都很大,加之运有内功,车外的不速之客早就听到,但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车外之人还是又shè出两只飞镖。
这两只飞镖被车内两人分别接在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接着,就听车前有人跟车夫说话:“车里什么人?”
“我家……我家……”
“他妈的,你家什么?”
“少庄主,少夫人……”
“大哥,这里面的货一定不少,别管那车夫了。”
车帘被撩起,叫洛山的汉子猛地甩出手中的飞镖,不偏不倚,正中贼人前胸。那贼人惨叫一声,趴在车上。
洛山、少妇飞身越出车外。车外的一群强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怒吼着扑了过来,口中高叫着:“还我兄弟!还我兄弟!”不由分说,举起一把鬼头刀朝洛山劈下。洛山慌忙一闪身,同时飞起右脚踢对方手腕,对方急忙收刀,转攻洛山小腹。洛山就势向后一仰,躺倒在地,同时迅速滚到敌人脚下,飞起一脚,踢飞敌人正yù砍下的钢刀,随即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而起。两个人拳来脚去,打得难分难解,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其余几个贼人早被那少妇缠住,少妇的武功远在那几人之上,不消多少工夫,那几人已被打得衣帽不整,甚是狼狈。与洛山拼斗的汉子见不能取胜,飞身越出圈外,一拱手,高声问道:“请留姓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龙凤山庄陈洛山!”
那汉子听罢,一声呼哨,领着众贼人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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