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这样的小破衙门,那么更加人浮于事也是必然,主事王守仁已五十来岁,仕途上也就如此了,每日里坐堂,不过喝喝茶、与同僚胡聊一通罢了。其他几位情形也是类似,有四位编修也俱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了,另外一名编修,三十来岁,倒是不大安份,据说一直在活动,想换个衙门呆呆或是到地方上做一任亲民官。
大家清楚,这种养闲人的地儿,一切事皆不用认真,因此连同上下尊卑也几乎不讲究,王守仁本人毫无架子,属下几位更谈不上敬畏之心,除了称呼上称一声王大人,哪个也没少开上司的玩笑。
各人天马行空地喝茶聊天,因为王守仁赞了一句贾玮,倒使其中一名唤做刘山的老编修若有所思起来,隔了片刻,忽然说道,“最近一册孙子兵法像是景元七年编纂的吧,距今已有六年了,王大人,是不是同本房大人说说,另行编纂一册?“
“恩,这个……倒也使得。”王守仁点点头。
“既如此,武经七书也是五年之前编纂的,不若一并另行编纂。”一名叫叶泽的老编修也忙接口道。
编纂兵书之类的也算是宣武科的职能,不过这个职能倒是与兵部属司有所重合,但各衙门间这种现象也属寻常,各行其事罢了。编纂兵书,一切现成,每回不过将注释或增或减,便是新书,上头拨些银子,各人分了,何乐而不为?
这话题很快使大家热切起来,接着刘山、叶泽二人的话,另三位编修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年纪最大的司马挺道,“不妥不妥,年份还是少了些,大家仔细想想,有没有年份在十年以上的,若有,报与本房大人,自然理由充足,他也推脱不得。”
“嘿,哪有十年以上的……依在下看,不如各兵书摘一些出来,弄个历代兵法精要,倒也新鲜……”年纪最轻的解铭说道。他近来虽四处活动,欲调离宣武科,但对眼前这笔尚在设想中的银子却也不肯轻易错过。
“呵呵,解老弟却是忘啦,精要不是没搞过,我记得,七八年前刚搞过一回,算不得新鲜……”司马挺摆摆手,随即向左手边的简诚道,“玉堂兄怎么看?”
简诚就笑道,“要我说,也简单,就照希夷兄你的主意,找找年份长久些的……若无,只好退而求其次,让王大人同本房大人说说,准了自然好,不准也就罢了……其实这种事,还不是人家一句话,就看舍不舍得从本房账上掏银子给咱们了……”
这番话众人都深以为然,各各点头,见贾玮和吴禹俩人不曾开口,王守仁便笑道,“贾老弟,吴老弟,你们也说说看。”
贾玮和吴禹分入宣武科,虽档案不在本房中,但王守仁几个倒是得知俩人俱是恩萌进仕,至于家世背景,吴禹是常挂在嘴边的,唯恐不知他有个姐姐是贵妃。贾玮的家世背景他也是知道的,因此在别人打听时,也早被他透露出来。
摊上这俩个勋戚子弟,王守仁等人自然晓得,人家不过是来混个资历,二三年后必然高升,调离本科,可说与他们几个压根不是一类人,何况以他们的经验,这样的门庭他们也未必巴结得上,因此热络谈不上,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表面上的客套了。
便似此刻王守仁貌似重视二人的意见,实际上也就是一句客套话儿,俩人说与不说,他都未必当成一回事。
贾玮笑笑道,“这些事儿,晚辈不懂。王大人见谅。”
说着,继续埋头看他的孙子兵法。
吴禹对此事也无兴趣,见几个老家伙为了一些银子算过来算过去,早已厌烦,更有些不屑,见问,便笑道,“嘿,这点银子,分到各人头上能分得多少,不如搞些个大的……”
王守仁几个听他言语孟浪,微感不悦,王守仁含笑道,“依吴老弟的意思,该搞什么大的?”
吴禹笑嘻嘻地道,“这个在下也不知。”
王守仁几个相视苦笑,对吴禹这种公子哥儿,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是无法,既不能撂下脸来喝斥,也只能不加理会便是。
不一刻,话题便转到别的方面,贾玮只看他的兵书,吴禹或插上几句或到院子里看那几尾金鱼。时间过得很快,一不留神就到了中午用饭的时辰了,外头敲响了梆子,吴禹照例邀众人到枢密院衙门外的花月楼用饭,司马挺、简诚和贾玮婉拒,王守仁与另三名编修随他去了。
吴家因为暴发的缘故,根基尚浅,对子弟的拘束远比不得贾家这样的世家,因此论起银钱的使用上,吴禹倒要比贾玮阔绰多了,从第一天进入宣武科就开始请客,贾玮出于礼节,第一次去了,之后均是婉拒,简诚也是如此,司马挺呢,去得也少,王守仁同另三名编修倒去得次数多些。
下午回来,又是喝茶聊天,一切老样子。
贾玮已然习惯,看书看累了,便在桌上趴着睡一觉,醒来时,或许大家都在,或许只剩下二三人,其余人都提早回家去了。
说实话,贾玮并不讨厌这样的为官生活,这情形与他想像的毕竟有所区别,更像是在一所图书馆中上班,轻松,自在,随意,有事还可以随时离开,想到当初那般抵触当官,真挺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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