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拨开皮鞘上设计精巧美观的纽扣,只见狭窄的鞘囊内横卧着一柄如冰如雪的薄刃,仿似蝉翼轻纱一般,晶莹剔透,无柄无棱,形似半月,十分的精美,异常的轻灵。
洛长安看到这样一件东西,不觉想起了醉三千招引九天弦月的那一柄夹在手指之间的无极离刃,但很明显,那一件没有眼前这一件大,两者应该是一阴一阳相配的一套。
剑眉微不可察地轻轻跳动了一下,转眼看向醉三千,见她的眼神略微有一丝闪躲之意,耳根处荡漾着一抹极轻极淡的嫣红,心中更是了然,轻轻合上皮鞘,又送了回去,淡然笑道:“汗王这份礼物太过贵重,长安不敢收。”
醉三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嘴角微微一撅,露出一抹不太高兴的娇憨之态,颇为失落地将东西又收了回去,起身就往外走,大大咧咧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三阳宫的春考开考在即,你不怕迟到错过了考试,我可不想错过了看热闹的机会。”
醉三千起身走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但她到底算是洛长安的朋友,大家是同路人,那么洛长安也就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下去了,大口喝完碗里所剩无几的清粥,探腰起身,边走边道:“那么急做什么,第一科考的是礼科论述,有什么热闹可言?”
醉三千其实也没真的出门就策马扬鞭而去,而是站在廊下侧身等候着众人出来。
洛长安走在最前面,就要出门的时候,却看到萧半如还坐在桌前没有起身,想着自己从见面到现在还没跟这位大小姐说过一句话呢,不仅暗自有些歉疚,看着她那愈发清减了三分的俏脸和身影,不觉暗自深深一叹,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正犯愁之际,忽而心下灵机一动,猛然想起曾在自丰州而来龙城的大船之上,萧半如打算教他乐艺之际提到过身带一支玉笛在侧的事情。照此说来,萧半如无疑是尤擅吹笛之人,眼下自己不正得了一支看似来历不凡的短笛么,何不赠送给她?
此举不为还她多少恩情,只为这七色七孔短笛与他这一次失踪这么久牵连甚深,赠送给她,也不枉她这几个月对自己的挂念和忧心。
洛长安一念及此,便又转身折回两步,站在萧半如身旁,抬手从怀里将那支七色七孔的短笛掏了出来,落落大方地递到她身前,淡然笑道:“我这次出门得了一件还算不错的东西,从前听你提到过擅用此物,就给捎了回来,你看看合不合眼缘。”
萧半如看着洛长安递到身前的短笛,刹那间想到了当初在自丰州而来龙城的大船上的情景,身躯不禁微微一震,或许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不经意地触碰到了,眼圈微微一红,不过随即却又洒然一笑,探手轻挥,抄过洛长安手中的短笛,顺势长身而起,双手往身后一搭,一摇三摆地大踏步往门外走去,霎时间又恢复了那份大小姐的风采,跋扈说道:“哼,别想着这样就轻易把我打发了,把小花让给我才算完。”
萧半如口中的小花,指的就是白虎,当初洛长安自秋闱猎场带着眉眼尚未长开的小白虎到萧府还紫金弓的时候,她便讨要来着,但是洛长安和小白虎都不愿意,紧接着还没等她施展其他的手段,洛长安就先是到问鼎侯府把安澜给接了回来,继而就又消失不见四月有余。
在洛长安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她自然没心情顾及白虎,如今洛长安回来了,而且还给她捯饬了一件不大中看却明显不同寻常的短笛,更重要的是她懂得这支短笛里所深藏着的情谊,不管洛长安会不会接受她,至少他能明白她的一份真心,他能正视她的一份真情,这个比单纯的感激亦或是感恩更为深沉,更为坦荡,也更为难得。
洛长安知道萧半如提到索要白虎只不过是自寻一级台阶下罢了,丝毫也不放在心上,或许他压根就并不担心白虎当真跟了萧半如有什么不好,他怎么对待白虎的,想必萧半如最能明白,甚而比安澜还要明白,至少她从未像安澜初见小白虎之际那样多少对它有些溺爱的表现。
看到萧半如恢复了常态,洛长安的心思方才彻底舒坦开来,出门翻身坐上太白的马背,在醉三千、萧半如、安澜和古长灵四美陪同下,招摇过市,一路往三阳宫而去。古长灵本没打算跟着去的,却不想安澜临行之际拉了她一把,不好拒绝,便也跟了上来,就当是去长一番见识也好,毕竟三阳宫可是世人景仰的地方。
出了龙城西门,经过十三里开外的月明溪畔得月桥,辗转往北,过炎罗河,弃舟登岸,便可看到三座大山品形而立,诸峰葱茏,虽不见得有多雄壮崔嵬,但无不云缠雾绕,显得十分的幽深厚重。
洛长安一行五人,分明已经来得太晚,不甚宽阔的石子道上,几乎再也没了其他的人影。洛长安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夹道两岸的春色清明,相比于青溪镇的小桥流水而言,三阳宫一带到底沾了帝都龙城的浮华,夹道两旁的新柳深处,隐隐可见不少琉璃的亭角轩檐。
往北转西,走过十多里,便见一片田舍般的大院,自三山之间的高坡上铺散开来,院前没有高墙,唯有竹篱尺许,其内多种桃花,此时二月,天寒未暖,繁密的枯枝间尚还只抽出一点点花芽儿,等到再过半个多月到一个月来看,便四野粉红若梦,是三阳宫最美的时节。
沿着高坡往上,到了顶处,便觉出三阳宫的敞阔豪迈来,此刻大院之中,阳光普照,青石板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溜儿的三尺朱漆卧足的矮几,几下铺一张长席,席上横置一块四四方方的厚实蒲团,蒲团上或肃然端坐,或俯首作书,仔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合甲子之数,六十人便是三阳宫每年春考的上限。
当然,六十张矮几之间,有洛长宇,有付秋声,有其他的一些贵族子弟,还有一些军部送上来的人,但却也有一张空着,那一张矮几正是壬辰位所在,是洛长安的位置。
三阳宫素来开明,不管是春考还是平常上课,都没有迟到一说。今天是春考的第一日,上半日考的是礼科,只要你赶在考官离开之前交卷即刻,不在乎你迟到多久。
洛长安翻身下马,站在前来观望的人群外,静静地朝大院中看了一眼,只见除却一个年过半百气度儒雅的主考官外,在大院后的承云台上,还坐着不少身份显赫之人,不光有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这么两位三阳宫的客卿长老,还有隐王姬谅尘,甚而是成丰皇帝姬无忌也携着玄妃公冶玄亲自莅临。
洛长安看着承云台上那些个身份显赫之辈,不觉暗自蹙了蹙眉,看来此前姬无忌到此,定然举办过一个类似开考典礼的仪式,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隐晦地提点前来应试或者观望的年轻才俊们,除却三阳宫之外,他们还有另外一个武极殿的选择。
当然,姬无忌绝不会提这样的话,洛长安只是看到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脸色都不大好,便不觉在心底揶揄了一下而已。
不管成丰皇帝姬无忌等一干人居心何在,更不管他们勾心斗角到何等境地,都与他洛长安没有太大关系,他是苍山侯萧鼎推荐来的,只要不折了苍山侯的面子,顺利考进三阳宫即成。至于进一步进入后面大山里头的书院或者道院,乃至深入废弃的禅院禁地探寻白楼观的隐秘,还得日后再说。
洛长安缓缓出了口气,淡然微笑着看了安澜一眼,昂首阔步穿过略显拥挤的人群,手持早些时候领到的那一块三阳宫的木牌,穿过院门,朝着主考官执手躬身一礼,默默坐到了壬辰位上,探手展卷,俯首下视,看到卷首醒目的标题之际,不禁剑眉微微一挑,露出一丝震惊意外之色。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