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长灵又翻身到铺子里火炉上打来热水,古怀易这边帮忙清洗处理完洛长安身上的伤口,又帮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放他到床上躺好休息,便已到了第一遍公鸡打鸣的时候了。
古怀易出门换古长灵进来,自己回屋换了身厚实整洁的衣服,往前面铺子去忙活起来,虽然洛长安负伤而归的事情很是意外也很是棘手,但也只能留古长灵一个人在旁边照顾,龙城每日里来铺子里吃早点的人不少,赚钱事小,只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让客人怀着希望前来却扑个空地走吧。
古长灵守在洛长安的床前,见他始终昏沉不醒,而且明显有发烧的症状,一边不时用毛巾帮他敷额头散热,一边低低念诵六字真言大明咒,清妙脆落的禅音,悠悠的,仿似春风沐雨,点点滴滴洒入洛长安沉酣的梦中,一寸寸滋养着他半个多月来备受折磨的身心和灵魂。
洛长安沉睡了一天一夜,中途做了很多噩梦,梦到最多的还是安澜在侯府受了委屈,受了毒害。他从青门峡一路狂奔回龙城,中途几近不眠不休,活活将一匹上好的战马给累死了,最后在姓樊的城门守卫放行之下深夜入了龙城,到了空旷寂寥的十梓街头,远远地看到斋心堂的时候,再也承受不住,一头栽下马背,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日清晨,慵懒的阳光从南窗上斜斜照将下来,洛长安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到俏脸上仍然带着三分紧张神色守候在旁的古长灵,心里微微一暖,淡然笑了一笑,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古长灵忙探手扶住,颇为关切地说道:“大哥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还是躺着多休养几日才好。”
洛长安微笑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就着古长灵的伺候,缓缓穿好衣衫,淡淡说道:“不妨事了,今天还得出门一趟。”
古长灵知道洛长安这么坚决,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默默地帮忙打来热水,待洛长安梳洗好之后,又到前面铺子里取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碗清粥过来。
洛长安从青门峡回龙城的路上虚耗甚巨,虽然心中暗自忧急着安澜,但还是先将古长灵送来的早点就地解决了,尔后取过天子剑,往腰间一挂,就负手出了房门,往前面的铺子里走去,准备往问鼎侯侯府走一趟,不管事情结果如何,最起码要先保证安澜的安全无恙。
洛长安刚到前面的铺子,便有几位眼尖的客人起身含笑簇拥了上来,他们都是这些日子想找洛长安求幅字画而未能如愿的人,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他在店子里,一个比一个表现得殷勤。
“洛大师,你帮我画一幅人物山水吧,我出黄金千两。”
“千两黄金算得了什么,洛大师,你帮我画一幅家居雅趣图,我送你一颗东海最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又算得了什么,我愿意将新近淘到的一枚涅罗珠拱手相让,只要洛先生帮我画一幅扇面。”
…………
洛长安看着热情竞价的众人,微蹙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执手躬身长揖及地,恳切说道:“诸位客官,洛某今日实有要事在身,急需出门办理,恐怕没有时间招呼各位了,还请多多见谅,让开一条道,容我通过,在下不甚感激。”
洛长安神色肃穆,言辞恳切,围上来的贵客们这才发现他一脸的病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纷纷说着洛大师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让开了一条小道。
洛长安又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缓缓往铺子大门走去,可刚到门前,却又碰上了两个熟人,一个身穿紫金锻玉滚龙袍,挺拔伟岸,面容周正,正是隐王姬谅尘,另一个瘦长高大,眉目如电,看着洛长安的时候,双眼里露出一丝关切中带着歉疚的神采,正是多日不见的叶长门。
经历过上次争画的事情,洛长安已然看透了隐王姬谅尘的性格,实在是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在伏魔井下沉睡了十六年而今重见天日却仍然没有一丝长进的王爷,只是朝叶长门微微点了点头,便要从隐王姬谅尘身边跨步而过,准备去办自己的事情。
然而,他还没走到隐王姬谅尘的身边,便听得隐王姬谅尘响亮地冷哼了一声,朗声喧道:“圣旨到,洛长安接旨。”
隐王姬谅尘的话音落地,斋心堂内顿时想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正在吃饭的客人们纷纷肃然长立起身,随即又都跪伏于地,显得十分的恭敬虔诚。
古长安却觉得膝盖弯里平生出一股大力来,撑着他硬是分毫也弯折不下去。他剑眉微蹙,略带着一丝戏谑之意地微笑不语,好像圣旨什么的,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隐王姬谅尘看到洛长安奉旨不跪,浓眉不觉紧紧蹙动了一下,但碍于手中并无皇榜龙文,只得了成丰皇帝姬无忌的一句口头委托,也不好太过拿捏,低低冷哼了一声,负手朗声喧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长安,立有功勋,擢升武极殿一品武士,暂领朝廷七品俸禄。钦此。”
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隐王姬谅尘的袅袅余音绕梁盘旋,既然是成丰皇帝姬无忌下旨封赏,理当一有皇榜龙文,二也会言明为何封赏,绝不该是一句含混不清的立有功勋囫囵带过,而且只是擢升武极殿一品武士、暂领朝廷七品俸禄的赏赐,可见洛长安的功劳也不大,可就这么小一丁点功劳,值得皇帝亲自让隐王姬谅尘代为前来封赏么?
众人不明所以,心中不觉更为谨慎惶恐。洛长安却是心知肚明,成丰皇帝姬谅尘这封赏一无字据,二无名头,无非就是一句空口白话,估摸着是他已经知道了醉三千的事情,故意来拿自己涮着玩呢。当下也没了好脸色,撇嘴微微一声冷哼,大踏步出门而去。
隐王姬谅尘被洛长安这嚣张跋扈的姿态气得一阵哆嗦,转身对着洛长安的背影戳指相向,沉着脸张口就要放下几句狠话来,瞥眼间刚好看到叶长门有些忸怩而纠结的为难神色,心中不禁微微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愤然拂袖抽身而走,大踏步出了斋心堂。
隐王姬谅尘的任务只是来传旨,旨意传到了,洛长安受与不受,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了。至于说成丰皇帝姬无忌的另外一个要求,要求洛长安参加秋闱大典的盛举,他倒并不太过忧心,相信叶长门私底下一定会与洛长安沟通得很好。
洛长安拒皇命不受,丝毫不理会身后斋心堂里暗自震惊不已的客人们,大踏步到了问鼎侯侯府门前,与上次一样,侯府大门幽闭,门前不见人影。他上前重重敲了三下大门,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于是又敲了一阵,仍是毫无动静,如此三五次后,仍然不见人出来,便也明白了,问鼎侯布公权对他闭门不见了。
洛长安心中的焦虑不觉更深,同时又很是无奈,只能束手傲立于门前,翘首以待,一直到日落黄昏,夜幕降临,也没见侯府有一人进出,不得已只能顶着肃杀的秋风,回了斋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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