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rì清晨起来,徐姓的汉子又前来敲门,只说家师未归,留下一袋钱财,让他自己出门随意逛逛,尔后便自行退去。
洛长安洗漱之后用过早饭,负手轻踱出门,在中院溜达了一圈之后,所见无非芍药紫川草,大觉无趣,又缓缓到了外院。虽然天sè尚早,但是外院已然一片繁忙景象,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徐姓的汉子坐堂问诊,许多年轻的少年少女身穿清一sè的杏林布衣,遣方抓药,络绎不绝。
洛长安进了外院大堂,也没有打扰别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绕了一圈,看到墙上数个匾额上皆有李胜仙三个字,又想到月生山人这四个字,不觉莞尔一笑,月生山人确实比胜仙风雅,韵味也更深远,难怪当初李神医自我介绍时要说九生堂月生山人了。
在九生堂的外院逛了一圈,发现前来看病的富贵者有,贫贱者亦有,而且诊金低廉,处处合情合理,不禁心中暗自钦佩。见没有大病怪病案者前来,洛长安便背着双手洒洒落落地出了大门,往街上逛去。
大都城到底是大都城,与青溪镇不同,镇子里每每只在重大节rì会出现举镇同庆时的热闹非凡,而苍山城的任意一条小街,都要比镇子里最为繁华的沿溪两岸还要敞阔热闹。既然已经随月生山人到了这苍山城,一时半会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洛长安索xìng放开心怀,优哉游哉地一条街一条街闲逛下去。
要说苍山城比青溪镇真的多出什么新奇玩意,那也不见得,大街上大小店铺里卖的无非还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毕竟哪里的生活都是大同小异,不过就是选择更多了一些罢了。
洛长安身上穿着安澜亲手缝制的衣衫,腰间揣着真金白银,逛不过三条街便觉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拐过街角的大柳树,抬头只见前方一座三层宝阁巍峨耸立,阁檐上高悬的黑底金字牌匾上赫然隶书“百炼堂”和“苍山别馆”一大一小两行字,阁前门庭若市,高朋往来如云。
洛长安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百炼堂的名号,书中誉其为大乾王朝炼器第一。其祖上公冶先生曾为大乾王朝的开国皇帝圣祖元皇铸过一柄天子剑,此剑长为三尺三寸三分,重为七斤七两七钱,并成合十之数,剑成之rì,天地sè变,鬼哭狼嚎,后来圣祖元皇持此剑御风惊雷,斩妖灭魔,在蛮荒之地生生辟出了丰饶肥沃的九州圣土。
只可惜后来元皇圣祖在寂灭之时,将天子剑秘密封藏,至今数千万年过去,仍旧音讯全无。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百炼堂的名声,恰恰相反,世间一直都有流传,说元皇圣祖之所以在寂灭之际封藏天子剑,是因为此剑太过霸道,非常人所能驾驭,为免荼毒苍生,不得已封而藏之。
元皇圣祖寂灭之后,天子剑消失不见,百炼堂的先祖公冶先生亦是早已不在人间,但百炼堂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响,生意也越做越大,上至dì dū龙城泰斗宫的天子所用之佩剑,下至边城小沛营房里的大马刀,十之仈jiǔ都有烙上“百炼”二字,似乎唯有烙上这两个字的兵器,才有斩敌的锋芒。
百炼堂盛名在外,又兼门庭若市,勾起了洛长安的兴致。他现在虽然尚未晋身武道,就连一套完整的拳脚都不会,但是并不妨碍内心深处对兵器的热爱之情。他微微吸了口气,嘴角含笑地缓缓踱进了百炼堂。
百炼堂内十分的敞阔明亮,在门外看着还略显拥挤的往来客人,进了门就显得宽松得太多,偌大一楼大厅,九进九出纵横交错地摆放着高大木架,架子上或横躺或直立着各式兵器,寒光凛凛,迫人胆寒。然而整个大厅之中,却只有寥寥十数人在架子前徜徉,而且大多都还一看三摇头,颇有痛惜不满之意。
洛长安心中暗自讶异,循着道儿往前走了半圈,来到摆放刀剑的货架前,随意探手取过一柄蟒纹钢打造的三尺长剑,剑刃轻薄锋利,剑身紧致平滑,细密至极的钢纹宛若巨蟒身上的鳞纹一样紧凑有序,隐隐透着湛清的寒芒。
洛长安左看右看,丝毫看不出那长剑有什么不好,而且在剑柄底下也赫然镌刻了“百炼”两个字,货真价实的百炼堂出品。叩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嗡的一声,发出清越的龙吟之音,震人心神,端的是上好的兵器,实在弄不明白众人为什么对此不理不睬。
带着百思不解的疑惑,洛长安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又抓起一柄大刀,细致观察之后,发现与适才那柄长剑相比丝毫不差。于是放下大刀,一连挑了好几件兵器观察比较,发现每一件都差不多,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不由得更是不解。
不经意地转眼顾盼,发现一楼大厅深处的角落里立着一架扶梯,扶梯上多有人上下,上去的人面怀期待,下来的人略显失落,显然楼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洛长安收拾了一下心绪,昂首阔步往大厅深处走去,随着人群缓缓攀上扶梯,到了二楼便觉眼前一黑,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与一楼差不多大小的厅堂中挤满了人,而且在外围的人还都梗着脖子拼力往里圈挤去。好在有人维持照顾,并没有太过杂乱喧嚣。
因为大家都想往里面挤,所以外围一圈倒还比较宽松。洛长安避开扶梯口的位置,在通往三楼的扶梯方向上寻了一个制高点的位置,斜靠在栏杆之上,举目探望,只见整个二楼只摆了三五十件兵器,而且每一件都横卧在金绸铺垫的jīng致木盒之中,外面还罩着方正透明的柜台,以防他人碰触到兵器而有所误伤。
大厅拥挤的人群zhōng yāng,立着一座圆形的高台,台面上横置一方檀木大桌,桌前站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儒雅男子,他这时刚巧朗声介绍完身前桌上的一柄水银sè的长剑,昂首四周逡巡了一眼,傲然高声说道:“此剑水龙吟,起拍底价黄金万两。”
洛长安刚才一路走一路听,多少听到了一些那位儒雅男子的介绍,这柄水龙吟是当代铸剑大师公冶玄取冰山下的寒铁耗时三年煅造而成,剑xìng极寒,可以斩雾凝霜,遇水成冰,神异无比,威力巨大。且不管儒雅男子所讲的此剑功效是否属实,单单就此剑出自公冶玄之手这一点,便即价值千金。
公冶玄这个人,近些年来传得比较邪乎,有的书上称其已逾百岁,煅器之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方才开炉铸剑,也有的杂记上称其年不过二十四五,煅器水准虽高,但却并不十分稳定,时而神来之笔铸就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时而不知火候将一炉上好的星外陨铁煅成了一摊废物,有的杂记上甚而从其所煅造的兵器上yīn阳之气不平衡进而推断其xìng别,或男,或女,甚而不男不女,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洛长安读书却并不尽信于书,他总结各方言论,仔细辨析之下,觉得公冶玄理当是个煅器火候未及纯青之境的年轻人,他之所以打造出极致成功和极度失败两种截然相反的兵器,只因为此人太过追求完美,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往就在那追求完美的过程中,稍稍过了一点点便犹有不及,甚而更糟。
洛长安心中捋过关于公冶玄的信息,凝聚双眼往大厅zhōng yāng正拍卖的长剑看去。那水龙吟剑长三尺三,剑身狭窄不过二指,剑锋极薄极韧,锋芒内敛,剑身光亮平滑,如冰如镜,隐隐有雪光如流水滚动,仿似游龙暗藏,不难想象抖手出剑之际,会有苍龙腾空,裂石长吟之象,端的是罕见的宝剑。
不过可惜的是此剑太过细窄yīn柔,洛长安并不觉得适合自己,是以也不打算出价,只是心中也未免觉得有点遗憾,甚而不禁也像某书写杂记的人一样怀疑起公冶玄的xìng别来,不过此念方起,便无奈苦笑了一声,暗自摇头打断。
“嘿,这不是洛三公子么!”
洛长安正兀自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绪暗自摇头之际,身旁忽而传来一个清脆的略微熟悉的声音,不觉愕然转头望去,恍然知晓为何适才那看似热情的寒暄声中却满带讥讽之意了,来的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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