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只存在于志怪,野传,野史以及佛道两家经典之中才会有的,才会出现的词汇。平日里,若有人问白家少东家‘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么?’。也许他会依提问者的模样,以及其认真程度,而给出或肯,或否的答案。但今后,若有人问他‘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自称自己见过,并坚信自己见过,无论对方听后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待他,他都毫不在乎。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就叫活见鬼。此刻白家少东家,便第一次由衷地亲身体会到了活见鬼的感觉。因为陈栋不仅猜出了这对手套的来历,而且只用了一次机会,他们的游戏规则,是提示三次,猜三次。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的规定,甚至无论提示与否,只要猜出,便是赢家。
很明显,从他的动作与神情上看,是陈栋赢了。但温伯以及子孝却是都微微一愣,因为那句话他们虽然也听说过,但却根本不会去相信,特别是温伯,读了一辈子书,作为一个老书匠,虽不育人,桃李天下,但正因如此,才更加怀才于世,也更加通晓事理,白家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对他格外敬重,就连少东家,都交由他来**,否则谁敢对白家少东主说不?否则以白家的财力,这衣食无忧的少东家不是一个浪荡纨绔,便是个不学无术,没有远大志向的窝虫,哪能有今日丁点的成就?但正如他明辨事理,通达世事,所以才对于鬼怪仙志,更有一种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反感,别说信否,就连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恐怕都会立刻拉下脸来。只觉得这种人脱离世俗,不求脚踏实地,却整日幻想飞天成仙,身上恐怕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但反感,不信,并不代表他从不接触这类文学,温伯的学识有多深?能教育出在见识上,连陈栋都自愧不如的白家少东主的人,学识又能低到哪去?所以他非但听说过这个据说是源自于真实的传说,而且恐怕比陈栋等人,知道得还多。
在天照王朝数百年里,各种各样怀抱无数奇怪志向之人,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些脍炙人口的故事。而那,便是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故事,那故事发生在一个不知名的边境小山村,一户十分拗口生僻的姓氏人家,靳蔺。
靳蔺有儿,自小不愿苦馋读书,也不愿下地劳作,但因为靳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也只好放任他去,结果在十三岁那年,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竟然从家里跑了出去,一走便是五十年。当他的父母都死后,村里的人甚至已经将他家换了两代人住后,某个冬天,他才突然回来,那天据说飘扬着大雪,然而他的身上,却滴雪不沾,不仅如此,他的面貌也只是一般中年模样,就这么赤脚走在雪中。
本来那山村就小,人们也都不认识他,但看他模样实在古怪,便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便自己驻足在自家门前,一停就是一日一夜,但即便天依然下着雪,然他身上,那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显得有些单薄的衣物,却就是飞雪不沾。村里的老人终于也看出了古怪,用浓厚的乡音问他,才知道他就是那自小出走的靳蔺孤儿,一时众人都觉大惊,因为这些老人中,也有活过半百者,所以也都大约知道这山村之中,曾经有过一户姓氏生僻的人家,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面貌只有三、四十如许的男子,竟就是那人,再对照自己一些早已花甲之年的风刻刀削脸,那些老人更是惊奇不已。
从那之后,那靳蔺余孤便又在村里找了户空闲下来的房屋住下,但也是如少儿时一般,不劳作,也不读书识字,而更奇怪的是,村中人都不见其吃喝。就在大家都觉得诡谲异常,这是神怪作祟的时候,这人却突然被人发现已经死在了家中。
出于一些恐惧之类的心理,村里老人建议将其火化,但让他们色变的是,第二日虽然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柴火,但这人的身体,却仿佛不受火烤一般,根本无法将其烧灰,一时间,村里人更加觉得恐怖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一个更老的老人站出来,说将其土葬,葬在其父母身旁,让其落叶归根。村里无法,便也就照着做了,但就在下葬前的一天,根据乡里习俗要帮下葬者净身,也就是洗最后一次澡时,当村民将他身上一直未曾脱下换过的那件普通样式的衣物除尽时,猛然发觉,他的面相,以及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快速地化成了一捧灰烬,而他的衣物,则很快在别人手中,化作了一缕缕霞光,带着晚霞特有的色彩,向北飘去。
一开始是惊诧莫名,然而接下来,却是不了了之,直到村里有人发现了靳蔺住所的壁刻,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怪异的根源。那是镌刻于土石之间,笔迹极其俊秀的壁刻,一共百余字,第一行,除了自述外,接下来便是一段段令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介绍,仿佛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而其中一句,便是‘北冥有仙,善以云霞织物,其术达九天,啼闻朝落归兮……’。
这些词汇,也如那姓氏生僻的人家般一样的生僻,即便是村民中最有见识的,也根本看不懂,只是大概明白这应该是一篇自述文,在讲诉靳蔺的一生,因为直觉其中隐有密辛,那村民便找人拓了下来,拿到城中市集寻人解惑。结果这壁刻百字,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有能力者,皆是纷沓而至,甚至还有人掘起坟,捧其骨粉携走,这景象那边境小村里的村民何曾见过,一时都觉得靳蔺孤儿一定惹恼了什么人,才遭此报应,而从那时起,便总有人开始向北寻,寻那靳蔺余孤流传下来的传说壁刻,寻那从未记载过的,北冥之仙。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人多了,所以温伯才对于神仙怪志一类十分反感,但不得不说,那传说中,以云霞织物,手眼通天的神仙,确实还是十分脍炙人口的,而在这传说中,那不惧火烧,可使人青春常驻的特别织物,更是令许多人疯狂。
但这些,绝对不可能是陈栋能一口说中答案的原因,因为即便要验证,他也必须放于火上之后,才能知晓其猜测是否属实,毕竟这种手感材质的器物,最怕火烧。只是陈栋的猜测,白家少东家却是已经验证过了,正是因为那传说实在太过无稽,他当时才会直接将这对手套,弃于火炉之中,只是令其有些没想到的是,这对手套,确实不惧火烤,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笃定陈栋一定猜不出来,然而就是因为笃定陈栋一定猜不出,却被陈栋一口中的,所以他才觉得陈栋一定不是人,而已经是鬼了,因为据说只有鬼,才有窥视人心的能力,才能知晓他心中所想,毕竟此刻在帐中的四人,即便是温伯,也根本不知这对手套的来历。
子孝一直静静地看着,看着众人一惊一诈,但他却似乎看出了,这谜题,约莫是陈栋赢了,于是他面色有些一丝变化,似乎在笑。
“这?真的?”陈栋低头抬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自然看到了白家少东家面上的精彩变化,于是他眨了眨眼睛,确认似地问道。
“……约莫是吧。”白家少东家面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两口气,才终于缓过神来,面色恢复如常。
“你怎么看出来的。”若是在平时,白家少东家一定不会这么问,但陈栋表现得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这便彻底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猜的啊,这东西能看得出来?我又没见过。”陈栋学着白家少东家的模样撇了撇嘴,面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出来的问题,十分地傻。
“你……”白家少东家这回是真的没脾气了,他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他内心倒没多少挫败感,应该说与陈栋在一起谈论或是比斗什么东西,即便是输,他都不会有什么挫败感,这似乎并不关乎输赢的事,而是他对于陈栋而言,没有过分的争强好胜心,也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两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会成为朋友,而不是尔虞我诈的敌人。
“不过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好心就这么给我了?”陈栋摩挲着手中的那对手套,有些奇怪地道。
“这东西对我没用,而且材质实在奇特,别说是火,就连寻常锐器都难以割破。”白家少东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温伯在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少东家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寻常锐器难破,又怎么可能对于一个时常需要亲自押车之人无用?再说现在可不是什么平安年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可是乱世,一个不小心,可就真是死了都找不着尸首的。
“子孝,来,穿上试试,别不合身,坏了他人的好意。”温伯明白,陈栋更加明白,他没有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十分直接道,而子孝则默默地走上前来,一时有些心情激荡,这套军铠,便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套铠甲,更何况,在他眼中,那冠上的雀翎十分好看,并没有半点陈栋眼中华而不实的意味,所以他此刻即激动,又欣喜,一直有些呆板的面上,难得地显露出了一种柔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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