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急行半个时辰,绕过山寨前院,二人便赶到了棋盘寨后山处。偌大的山场中,只有两间草房,大的那间是学堂,也就是山寨子弟每日学习功课之地,小的那间是先生住所,所谓先生,便是那位前朝何尚书。
这位何尚书虽同在山中,也备受众人景仰,但却从来不踏出后山半步,只知整日教习诸子弟学业,其余时候便一人独居,不准旁人打扰。此刻,但见草屋中灯火全无,显然主人已睡下。
左子婴一路跟着百里声奔上山,嘴上不敢做声,心里却在想这个名不副实的当家寨主究竟会怎样惩罚自己。按照从前惯例,私自下山,便要罚面壁一月,这后山还真是个面壁的好地方???
不多时,百里声站定回身。
夜色下,但见其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喜怒。
“子婴,近日武道修行进展如何?”
“啊?”左子婴一时愕然,不料百里声会有此一问,“还不错???元气四品,最近身体内气息凝结很快,应该快突破了???”
百里声面上不动声色,踏前一步,将右手放至左子婴腋下感悟。
“嗯,那《中山剑》呢,练得如何?”
左子婴有些摸不着头脑,呵呵赔笑说:“都是一起练的,剑意朦胧懂个大概,招式倒是全会了。”
“哼,剑意?你难不成还不知道我大尹朝一脉中山武功到底是何意境!”
月至中天,山间夜风凄寒。百里声竟毫无征兆地发起火来。
左子婴眉头一皱,磕巴道:“这个当然晓得,我大尹朝一脉武功???传自开国圣祖中山王,无论刀、剑、戟、斧,还是拳脚,招式皇威浩荡、横扫天下,其意境便是以一己之力搅动乾坤,唯我称雄???”
“你将那招‘开锋式’使来我看看。”
“是???”
左子婴无奈,伸手拔下背后金剑,同时调动体内元气,“嗤”地一剑刺出。
剑锋到处,元气喷薄,将夜风阻扰了片刻。
“皇威呢!皇威何在!”
百里声声色俱厉道:“再使一招‘祭旗式’!”
“弥天式!”
“取首式!”
“够了!你是在绣花儿吗!我大尹朝先烈若是如你这般使剑,还何来百年基业!”
左子婴被呵斥得面色赤红,“咣当”一声将长剑抛下,昂头顶道:“原本便是这剑法意境不好,哪有这样成天妄自尊大、想要奴役天下的剑招!我不练了!”
百里声剑眉紧蹙,冷笑道:“那依你看,是那草寇之流给你的什么《太通枪》要好得多了?”
“这套枪法我还没看过,不过我想未必便比不过你这《中山剑》。”
“你!”
百里声挥掌在前,恨不得将其一掌拍死。
左子婴眼看着他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心下既害怕又不解,想:“百里叔叔从前不是这样的,纵然他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但绝不至于轻易发火。而且,即便不喜‘泰弓寇’等人的身份,可同样作为武学高手,不会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你,你这孩子???”百里声情绪难抑道:“你们姐弟俩自小父母双亡,我念在同朝之谊,对你们百般呵护,可你却始终桀骜难驯,如今可好了,马上你便真成孤家寡人了,那时还不反了天???哈哈,左贤弟,你教为兄如何对得起你!”
百里声形若癫狂,左子婴骇然看在眼里,又想起姐姐的谆谆之语,不由得自悔口出不逊之言:“百里叔叔???你别怪侄儿,是侄儿年幼不识大体,您放心,这《中山剑》我一定好好练,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夜色下,百里声神色凄然,语气转柔,叹道:“苦命的孩子,今后可让你???唉???”
“嗯?”左子婴心有所感,茫然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声虎目含泪,心中叹息,遮掩道:“没什么???子婴,你今次私自下山结交草寇,毕竟是犯下大错,我既身负大伙儿信赖,就不能偏袒,所以,你还是在此地面壁些时日吧。”
左子婴对此早有预料,当下只好点头应承。
百里声好言抚慰他一阵,便欲转身回山。
目睹着眼前身影离开,左子婴忽然心下冲动,忍不住道:“百里叔叔,其实泰弓寨的诸位好汉都是崇尚义气之人,我想???我们真的可以结交一下,或许将来做大事也???可以帮到我们的???”
闻言,百里声回头凝望,并未生气斥责,只是淡淡笑道:“此事日后再谈,你这几日便先好好修行,那本《太通枪》我也多闻其名,也许真对你有所助益???”
山风裹挟着话音远去,左子婴听得模糊,但却心下欢喜,心想若真能说动百里声结交泰弓山群豪,那今后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沉浸在遐想之中,片刻后,左子婴猛地醒转,环顾四周,见一片荒山景色,也不由得心下凄惶,不知这面壁时日该如何挨过。
当下已是深夜,左子婴苦无容身之所,便只好走进草屋学堂暂且歇息。
心神疲惫,不多时已昏昏欲睡。可是忽然间,似有嚎哭之声远远传来,声音凄惨切切,在这山中夜下显得格外可怖。
左子婴心慌之下,蜷缩在学堂一角,心里大骂:“这世道真他娘的变了,恶鬼不去找恶人报仇,反而来吓我这行侠仗义之人。”
嚎哭之声渐渐临近,仿佛回荡在学堂门外,哭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呜呜???皇上啊,您老人家苦心设计,却不料满朝文武并无一可用之人???我大尹朝复国无望啊???”
“微臣身受重托,日夜忧叹,奈何这些人只知每日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论胸襟见识连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孩子都不如???”
“哈哈哈???皇霸之道,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一味顾及身份,行事缚手缚脚,如何成得大事!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嚎哭之声嘶哑难闻,却是情切之言,左子婴一时也听不大懂,只是觉得这声音似乎颇为熟悉,好像是???是那教书先生何尚书???
心下狐疑,仗着胆大高声道:“阁下虽然是鬼,倒也重情重义,死后仍不忘生前之事,老子,不,在下生平最敬重的便是这等前辈,不知是否有缘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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