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三十六天寇’,‘七十二地寇’,一百零八寇曾经共聚大义,即使如今分崩离析,但兄弟们相互间常有会晤,有脾性相近的便一同占山为王,这有什么好奇怪。”
“想不到???想不到???”左子婴一时神往,双目中异彩闪动:“余州城泰弓山上,老子家门口,竟然常驻着‘天寇三十三’和‘地寇六十九’!双子寇一寇双子,现在一个在老子胯下,一个在头顶,待会儿还有那传说中箭术独霸天下的‘泰弓寇’!妈的,今天死在这儿也不枉了!”
不过片刻,三人已走至山顶大寨。寨门之后是一处宽阔院落,散布着数百小喽啰谈笑修行,东西两侧是一应耳房杂陈,正北方乃是山寨正厅,厅前悬挂一方大牌匾,上书“天秤殿”三个大字。
左子婴自思道:“传闻果真不假,当今草寇山寨,无论天南海北,其正厅前所书不是什么‘聚义厅’‘忠义堂’之流,而是这‘天秤殿’。只是不知这习俗从何而来。”
一路上山,但见山寨中房屋参差错落,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各小喽啰分配职司,有探哨的、把关的、修行的、排阵的,无事者喝酒划拳、侃爹骂娘,甚至有许多百姓模样的人在寨中生活,实乃一副太平盛世之气象。
左子婴欣喜慨叹之余,已不知不觉走到正厅“天秤殿”前。只见殿中一应事物并无奇异之处,唯有前厅主位上空悬挂着一柄银色巨弓,银光璀璨,映堂发亮,使人疑为神物。
泰弓!名满天下的弓中皇者,传闻由“三十六天寇”之十四“湛卢寇”所铸,后赠与三十三“太通寇”,“太通寇”得此神弓,自此改名为“泰弓寇”。此弓通体附银,内里却是一种世间罕见的玉石,玉石分量极重,如弓中泰斗。世人只知泰弓全重达五十四斤,若非天生神力之人,便须自身修为达到“元气化道”的道气境,方可使用,寻常之人连提都提不动,遑论使唤。
此时,坐于泰弓之下、主位之上的是个精悍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四肢宽大、面色如碳,虽然修为高深以至于精气内敛,但双目灼灼如同神明。最让人骇异的是,此人双臂之长,伸展时比身高都要长上几分!
左子婴脑海中一时闪过“长臂猿”三个字,但紧接着便醒悟此人只怕正是自己仰慕多年的泰弓山大当家,“泰弓寇”冉子琼!
匆忙之间难以行礼,左子婴硬生生从嫦娥头上摔了下来,顾不得疼痛,便弯腰俯首道:“小的左???左柯,拜见大当家!”
冉子琼面色含笑,长身而起,先向嫦娥桂树兄弟道:“二位贤弟辛苦。”
“承大哥挂念。”
“承,大哥,挂念。”
这边,冉子琼三人互道安好。左子婴无人答理,面色尴尬,唯听见他们说些“余州城围剿”等事,也不放在心上。
须臾,忽然觉得上身一松,原来已是冉子琼将其绳索扯断。
左子婴茫然间,听得耳边一道豪迈而柔和的声音传来:“左公子不在棋盘寨呆着,今日怎有空来这里串门?”
“我???我是想???嗯?你怎么知道我是棋盘寨的!”
嫦娥桂树两兄弟也是错愕一时,桂树站在嫦娥肩头道:“大哥,听山下兄弟们说,这小子三番五次来我地界打探消息,我们原以为他是官家奸细,您怎知???况且,我们与棋盘寨素无来往,他们这是何意?”
左子婴怕惹起误会,忙道:“没,没什么恶意,就是因为同在道中,又是紧邻之谊,互通有无而已。”
“那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入伙儿!”
左子婴一时答不上来,无赖道:“好你个小屁孩,你就和小爷我作对了是不是!”
桂树大怒道:“刚才和你说了多少次,老子这道行做你爹都有余!”
冉子琼摇头苦笑,忽然拔下左子婴背后金剑,抛到嫦娥手中,问道:“以嫦娥兄弟所看,这柄剑如何?”
嫦娥巨首猛点,双手抚弄着金剑,好比是把玩一件玩具,傻笑道:“大哥,好眼光,此剑,不凡!十四哥,曾说,剑者,戾气内敛,收发自如,伤人而养己,此剑正是如此。”
冉子琼笑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剑固然不凡,但更重要的是,它乃前朝皇室所铸,所以左公子刚进门时,我便知道他乃棋盘山前朝后裔。他父亲左副将生前与我有一面之缘,我曾见过此剑。”
“啊?”左子婴意外之喜,咧嘴笑道:“原来是家父故人,幸会,幸会。”
“算不得故人,只是萍水之交。”
左子婴悻悻然,忽然又问道:“那大当家怎知我棋盘寨中???是前朝后裔呢?”
“呵呵,”冉子琼本性爽朗,知无不言:“当今天下,寇有两种,其一便是我‘天地一百零八寇’,此者乃真正啸聚山林的法外之人,替天行道,快意恩仇,其二,则是如你这般前朝后裔,虽占山为王,却只是权宜之计,其真正意图???嘿嘿,不用多说。因你等身份特殊,道中人称你们为‘皇寇’,你大概也知道所谓前朝后裔,可并不只是你们棋盘寨。哈哈哈,这本已世人皆知,并非什么秘密。”
“哦???”
左子婴乍闻这等奇事,所想不多,只是遗憾自己出身不好,偏偏做了这碍手碍脚的“皇寇”。
冉子琼爽朗一笑:“只是不知左公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我???”感受到二寇三人的目光聚焦,左子婴心下一沉,随即干脆道:“不瞒三位当家,小的我今日来是想???相投入伙的!”
闻言,嫦娥呵呵傻笑。
桂树怒道:“臭小子,你还真是谁都敢戏耍!”
“我没有,我是诚心的!”
“????”
沉稳如冉子琼,此时也难免哭笑不得,不解道:“左公子说笑了,阁下等人现在虽然名为草寇,但实则是前朝苗裔,身份贵不可言,怎会想要入我泰弓寨?”
“哼,您还是别提了,就是因为守着什么‘前朝贵族’的名分,我棋盘寨名不副实,根本不像是江湖聚义之所,简直丢尽草寇的脸。我整天待在山里快要闷死!”
“江湖上‘皇寇’之名如雷贯耳,想来既然能有此名号,便定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左公子过于偏激了。再者,你既出身于棋盘寨,更为前朝之后,若是我泰弓寨再收你,只怕???会带来些麻烦。”
左子婴急道:“你们不必怕,我是自愿加入,又不是被迫。哼,就算他们找上门来,凭那些人的外行手段,我保证他们连第一道山关都闯不过!”
“闭嘴!”桂树双手叉腰,倚老卖老道:“两寨争执,非同小可,岂能容你一个毛头小子胡闹!”
左子婴一时理亏,神情沮丧,缄口不言。
“左公子想得过于简单了,有些事你还不了解???”冉子琼话音断断续续,似乎因想到某些往事而怏怏不乐,“但只需明白一点,世间‘皇寇’无不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后辈真正沦为草莽之人的,即使是风光不再的今天。尤其,我泰弓寇又身为‘三十六天寇’之一???”
“嗯?大当家言外之意???你们‘天地一百零八寇’曾和那些人有过过节?”
“哈哈,也许算是,也许不算,况且抛开这一条不说,嘿嘿,要当一个草寇可不是说话那么简单。”
冉子琼黝黑的脸上笑容敛去,代之以一丝郑重:“你可知,世间无数草莽英雄并非都和你一样是因什么仰慕之情才来入伙的,若不是当朝**,民不聊生,没有人会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来上山做贼!所谓草寇,或者被官家逼迫难以生存,或者身负血海深仇,又或者身怀救世之心,想要普济黎民,但不论如何,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身无牵挂!只有身无牵挂、无拘无束,才能真正放开手脚,做那替天行道之事,只有身无牵挂,遇事才能由己心愿不受羁绊。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身无牵挂???”左子婴默默念道,心中忽然想起自己的亲生姐姐,自父母亡故之后,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温和善良的亲人在照顾自己,也一直是她时时刻刻规劝自己要铭记身份,“既然身为前朝后裔,便该秉承前辈遗愿,一生所作所为都不能违逆复国大业,切不可沦为不忠不孝之徒。”左子婴有自知之明,只要有姐姐管着,自己便不可能放纵为人,否则,以其不羁本性,早就离开棋盘寨了。
心中苦闷,左子婴眉头紧皱,不停挣扎自问:“身无牵挂?不忠不孝?前朝后裔???”
冉子琼看出他心有症结,心下慨叹一声,随即向嫦娥桂树兄弟笑道:“天色已晚,左公子该回山了,便劳烦二位贤弟相送一程,顺便替我向百里将军问好。左公子,请吧。日后有缘,定可再会。”
两人应和一声,嫦娥一揽双臂,便将尚在出神的左子婴送入上头顶。
三人正欲出门时,冉子琼忽然又喊道:“且慢,左公子初次来我泰弓山做客,我等不可失了礼数,此一本《太通枪》乃我前半生所有心血所汇。如今我虽早已改用弓箭,但这一套枪术威力不凡。枪法讲究聚力而施,对打磨身体气息具有极大助益,尤其左公子尚在元气境内,须逐步将元气凝聚为脉气,相信这套《太通枪》不会让你失望。”
话音未落,只见一套蓝皮薄本迎向三人,桂树伸手接住,笑道:“大哥好大方,臭小子有福了。”
冉子琼微微一笑,长臂一张,闪身没入后堂黑暗中。
左子婴转头回望,眼见自己仰慕十余年的“天寇三十三”就此消失不见,心下茫然,任由嫦娥顶着自己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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