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备送别刘璋后回营责问庞统。
庞统拱手请罪道:“此次统未得主公允许,便私自安排关,张两位小将军行动,确是有错,请主公从重处罚,统心服口服!”
“蓬!”刘备一掌击在身前的几案上,怒喝道:“士元你是我刘备所拜的左军师,本就有临机决断之权。我气的是你不该一心要取刘季玉性命!我等此来谋取季玉州郡本就有愧于心,又岂可再害他性命?你认为我刘备迂腐也罢,虚伪也罢,我就只有一句话叮嘱你――若是必须杀害季玉才可得到益州,那我宁可不要这益州之地!”
庞统半晌无言,拱手向刘备施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当夜,寇封未带一个随从,亲自提了酒食来看庞统,却见他正独自在帐中枯坐。寇封在他对面坐下,将食篮中酒菜摆在两人间的几案上,斟了两杯酒,举起自己的一杯向庞统示意。庞统苦笑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寇封陪他干了这杯,笑道:“士元兄,这两日你的表现却是有失水准。以你的才智,不该想不到我义父半生漂泊,屡险绝境却都能绝处逢生,东山再起,靠的便是天下人交口传颂的仁义之名。昔日孔明军师曾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此之为‘天时’;孙权虎踞江东,有长江天险,此之为‘地利’;我义父能与两者鼎足而三,所依仗者正是人心所向的‘人和’。今士元兄为取益州而几乎令义父失仁义之名,岂非因小失大?”
看到庞统面色不住变幻,显然这番话对他颇有触动,寇封乘势再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士元兄扪心自问,你是否因太过在意与孔明之间的高下,而失去了一个某者最基本的平常之心!”
庞统身躯剧震,呆呆地愣了片刻,忽地提起酒壶对寇封道:“若非辟疆提醒,庞统几乎铸成大错!当真该罚!我便自罚美酒一壶,以偿前过!”说罢将酒壶送到嘴边汩汩地灌了下去,转眼便将一壶美酒喝个底掉。
寇封见庞统恢复了在徐闻县初见时的洒脱狂放,面上现出由衷的喜悦之色,暗道:“这才是堪与‘卧龙’其名的‘凤雏’!”
次日,庞统主动求见刘备再次请罪。刘备何等眼光,只看庞统举止神态,便知他已尽出心病,不由大喜,即虚心向他请教取益州之策。
庞统悠然笑道:“主公既不肯背负负义之名,我们索性暂且将取益州之事搁下,假戏真做帮刘季玉去抵御张鲁,却趁机借助益州的兵力钱粮,将汉中之地取了。汉中关冲要地,据之上可窥中原,中可侵雍、凉,下可凌益州。主公若得此地,则进退自如矣。再着那刘季玉看似柔弱,其实心中颇好猜忌。看到主公得了汉中,说不定便会生出什么不良之心。若是他先一步对主公不利,我们却也不能坐以待毙!”
刘备双目中精芒闪动,鼓掌笑道:“军师高见!只是张鲁在汉中经营多年,兵精粮足,又得士民之心,急切之间只恐难以攻下。”
庞统胸有成竹道:“主公放心,届时主公只须坐镇葭萌关,统愿领一枝人马为主公攻取汉中!”
刘备大喜:“如此备便拭目以待,只看军师建功!”
不日张鲁遣部将扶禁、尚存率精兵一万进犯,敌军已临葭萌关下。刘璋急请刘备前往迎敌,刘备慨然应诺,即日便引本部人马往葭萌关进发。但他心中终究对刘备存了几分疑忌,便令大将杨怀、高沛领兵三万镇守白水关,名为刘备策应,实为监视。
那葭萌关地处秦蜀交通要道,又是嘉陵江与白龙江会和之处。陆路上通汉中,下至成都;沿嘉陵江顺流而下,又可达巴西重镇阆中。世人曾有言称赞其:“峰连玉垒,地接锦城,襟剑阁而带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诚天设之雄也。”
刘备引军至此,凭刘璋所赠印信接掌了葭萌军政大权后,带着手下文武登上城关观看。只见那关前关后,重峦叠嶂,危岩峭壁,林木萧森,果是一座雄关险隘。
刘备问身边的庞统道:“军师,那扶禁、尚存见我等率大军前来,已经撤兵退回汉中,我等该如何处置?”
庞统笑道:“主公初临葭萌,正须一场胜仗安定人心,岂容这二人安然脱身。况且我听闻张鲁在天荡山、定军山、米仓山屯聚大批钱粮精兵,既为进攻葭萌之后应,又为拱卫汉中之门户。若能将扶、尚二将的人马一网打尽不漏一个,我便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轻取此三山!”
刘备眼前一亮,急问道:“军师计将安出?”
庞统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刘备身后的老将黄忠及关兴、张苞二小将,三人立时打个寒噤。
再说扶禁、尚存二将正领兵往汉中撤退,忽听探马来报,说后方有大队人马追来,数量约有五千。两人略一商议,都猜后面来的应是刘备人马,决定和对方见上一仗探其虚实。反正自己这边人马多,总归吃不了亏去。计议已定,二将便令手下士卒排开阵势,只待与来敌厮杀。
等到后方人马追到,扶禁、尚存二人同时捧腹大笑。原来后方追上来的人马虽是不少,却是旗号不整,队形散乱,士卒衣甲器械更是参差不齐,其中甚至夹杂,着不少奇装异服的蛮人――刘备军中确有不少蛮族士卒,此次出征,所有蛮族士兵都受到一则怪异之极的将令,却是要他们将军中制式衣甲卸下,换上压包袱地本族服饰。
扶禁笑对尚存道:“早闻刘玄德麾下兵多将广,原来那兵竟是如此多法!早知尽是如此一般乌合之众,你我又何必撤兵?”
一语未毕,又见从刘备军中闯出一匹黄骠马,马上之将倒也盔甲齐整,只是看他颔下那一部银丝也似的长须,年龄怕不有六七十岁。这老将已冲到阵前,横一口象鼻刀喝道:“对面贼将,识得大将黄忠否?”
尚存也笑道:“看来那所谓的‘将广’也都是拿此等老卒来充数!扶兄稍待,看小弟取了这老朽的苍头!”说罢催马挺枪直取黄忠。
黄忠摆大刀在枪杆上一拦,身躯立时在马背上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好厉害!”
尚存见这老将气力远不及自己,精神大振,将一杆长枪使得如青龙戏水,腾蛇乘雾。黄忠被杀得手忙脚乱,不多时便盔歪甲斜、汗流浃背,堪堪支撑了三十余合,倒拖了大刀拨马便走。在后面压阵的扶禁见尚存取胜,大喜之下立即挥军掩杀。刘备军士卒见主将败阵,本已军心浮动,见敌军势大,略一交锋便支撑不住,由黄忠率领着仓皇逃窜。
尚存催马到扶禁身边问道:“追不追?”
扶禁略一沉吟,咬牙道:“追!到手的功劳,岂可放过?”
两人率兵衔尾追击,约有二十余里。忽见迎面奔来一支人马,让过黄忠败兵,拦住汉中军去路。为首两员小将一横青龙偃月刀,一挺丈八蛇矛,驱马直取二人。
扶禁和尚存先是一惊,等看清来将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然身材长大,但面上稚气尚未褪尽,心中都失笑道:“怎的刘玄德手下将领不是老便是小?”当即连姓名都懒得问,各挥刀抢迎上交锋。二十合更过,那两员小将便抵敌不住,各自虚晃一招翻身便逃。
经此两战,扶禁和尚存对刘备的戒惧之心尽去。他们一门心思要杀敌立功,当即率军紧追不舍。
又追出三十余里后,前方是两山夹着的一条长约数里的谷道。见那两员小将惊慌失措地一头扎入谷中,二人不假思索地紧追而进。眼看着前方逃兵便要穿谷而过之际,忽地齐刷刷停住脚步,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列成整齐的队形将谷口堵住。那两员小将扬声大笑:“蠢材,你们都中了我家军师的计也!”
扶禁和尚存刚刚一愣,又听身后一阵喧哗,扭头看去,却见后面的谷口也被一支人马阻住,为首的正是老将黄忠。原来先一步逃跑的黄忠到了谷口时并不入内,而是命令手下埋伏在了谷口两侧的不远处。等汉中军入谷后,立时出来列阵封堵谷口。
“糟糕,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扶禁失声道。
尚存喝道:“敌人兵力不过与我军相当,率兵的又是此等老朽稚子,纵有埋伏,又有何惧。待小弟先斩了敌将立威,而后扶兄挥军进击,这所谓的埋伏一鼓可破!”说罢催马冲向那两员小将。
两小将自然是关兴和张苞。见尚存冲了上来,他们却并不急着迎战,而是各自将一只右手藏在身后,喝了一声“剪刀石头布”,同时伸出手来――这猜拳的游戏却是他们从小兄弟阿斗那里学来――两只手伸出,张苞出的是两根手指,关兴则是整个手掌。张苞兴高采烈地笑道:“兄弟,这功劳却该哥哥我取了!”笑声中,一挺丈八蛇矛迎上尚存。
此次二人交锋,情形与方才大不相同。二枪一触之下,尚存便被张苞遗传自乃父的巨力震得两臂酸麻,不过数合便力不能支。他心下大骇,这才知道对方先前隐藏了大半实力。张苞一心发泄方才诈败是那一口恶气,蛇矛攻势如狂风暴雨。十余合后,口中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一矛从尚存左肋下刺入,双臂猛一较力,将尚存从马背上挑起,在空中轮了一圈,“蓬”地狠狠掼在地上。
扶禁大骇,不敢向前,拨马反向来路冲杀。黄忠见状,微微一笑,自语道:“这小儿竟将老夫当作软柿子捏不成?”见扶禁跃马挥刀向自己头顶劈下,黄忠连战马都未曾催动,上身向后一仰,便让对手大刀劈在空处。而后也不起身,右臂单手运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半月形的弧线,锋利无匹的刀锋首先斩断扶禁战马马颈,再斩断扶禁大刀刀杆,最后斩断了扶禁的颈项。马头、刀头、人头几乎同时落地。黄忠在马上直起身躯,厉声喝道:“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关兴、张苞一起大喝。
“降者免死!”前后谷口的万余大军齐声大喝。
“降者免死!”谷道两侧的山上现出无数刘备军兵将,成千上万的强弓劲弩指向谷中面无人色的汉中军。
“当!”不知是哪一个人首先抛掉手中兵器。随后便是“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不多时,谷中所有的汉中军都抛掉兵器,双手抱头蹲在路边。
山头上的庞统见状,丑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忖道:“此战既胜,那天荡、定军、米仓三山即入吾囊中矣!”
未知庞统下一步如何用计,且观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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