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学年的下学期，陈林虎计划除了上好外面的英语课完以外，抛开杂念，心无旁骛，顺利通过论文开题，并在暑假把论文写出来。五月份开题时间到了，陈林虎的题目是《民国初年外交家代表思想比较研究》。参加开题的刘教授还一个劲夸陈林虎的论文选题新颖，收集材料详实。叶老师听着脸上没有甚么表情，但陈林虎知道，他一定也是比较满意的。刘教授是院里资历最老、学术成果最多的专家，所以他说了以后，其他老师也就提了一点小的修改意见，陈林虎的论文就顺利通过了。
另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是，游华民师兄考取了省zhèng fǔ办公厅综合调研处的公务员岗位。游师兄年初报名参加了省直单位公务员招考，并顺利通过了笔试、面试层层关口。考试前那段时间，游师兄通过研究生处老师的关系在其他宿舍楼找了间闲置的宿舍，埋头备考。尘埃落定后，陈林虎找游师兄聊了考试的事。他问游师兄在面试时是否找了关系，游师兄说：倒是通过研究生处的一位副处长找到了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处长，但并没答应帮忙。那天副处长带着他去了处长办公室，游华民按副处长的吩咐事先买了两条硬壳中华烟，用黑塑料袋包好装在手提包里拎着。进到办公室后，寒暄两句后，副处长就把烟掏出来放在墙角一处不显眼的小桌子上，并说游华民是自己的表弟，请处长一定帮忙，给参加面试的有关考官打声招呼，面试时给予关照。但是那位处长只是瞟了一眼桌上的烟，一本正经地说,省委领导在会议上明确表示要公平竞争、真正选拔出优秀人才，省人事厅、省纪委也三令五申不能徇私舞弊，弄虚作假，否则将严厉追究相关人员责任。所以，他会一视同仁，而不能单独关照。再说就算他打招呼，考官也未必就听他的。副处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临走时，处长还坚决让他把烟带回去，说朋友之间不必见外，能帮的忙一定会帮。
陈林虎说：那看来考试真的是一视同仁了！游师兄就摇着头笑着说：哪里可能。我当时也这么认为。可是副处长和我出来后在外站了一下，就看到一人蹑手蹑脚地进去了，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我俩就站在门外装作等人，侧耳细听。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只听一个声音说：…处长费心了…….购物卡…笑纳….另一个声音说:不用客气……尽力吧….然后就见那人笑眯眯地出来了。副处长和我赶紧把脸转过来背对他，免得他看出来，一路默不作声出了大楼，副处长就停下来说，小游啊，我们刚才做法可能不妥。一是不该两人在场情况下送处长东西，让他尴尬不便收下。二是两条烟处长怕也看不上，别人都送购物卡了。于是我就买了卡。
你照着做了，可你哪来这么多钱？陈林虎吃惊地问。
我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于是就让家里电汇了二千元买卡，请副处长第二天单独送去了。他回来后告诉我，处长态度有了明显改变，说只要不违反原则的事，一定帮忙。我报考的综合调研处要两个人，我笔试排在第一，面试后综合成绩则排在了第二，可以说侥幸过关，别人都在找门子，如果我再不找不送，那就真的卡壳了。陈林虎问：那烟呢。给了副处长了，毕竟他帮了大忙，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他帮忙的地方呢，巩固一下感情吧。不过他也不会舍得抽的，也会送人。我平常见他一人抽烟时也只抽五六块钱一包的双喜烟。游师兄显得很老练地说。
陈林虎想，公务员考试竟然也够黑的，好在游师兄还顺利考取了，钱总算没有白花。游师兄能考取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激励。他本来是打算毕业后到高校任教的，至于留在这里还是老家的省城，还没有想好。可是现在，他已经下定了要走从政道路的决心，不管公务员考试有多黑，代价有多大，至少比大学老师要风光吧。游师兄提到的那个副处长大小还是个研究生处搞行政的官，尚且只能抽五六块钱一包的双喜烟。陈林虎有一个同门博士师兄，法学院毕业后留在院里任教已有五年，孩子也快两岁了，还是一家三口挤在一室一厅的学校过渡房里，连套小户型房子也买不起。自己如果也进高校，作为一个硕士研究生，肯定还不如这位师兄的处境！
不过他想还有大半年时间才考，考前一定要把毕业论文写出来，免得拖后腿。
又得到一件令人高兴的消息，赵卫考取了位于bj的中国政治学院党史专业的博士生，而且是公费名额。前一段时间就听说他博士笔试成绩考了第一名，陈林虎祝贺他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谢谢关心！还没面试，结果还不敢说。陈林虎知道赵师兄是个很小心严谨的人，事情没有最终确定，他是口风很紧的。现在，赵卫脸上的笑容终于绽放开来开来，就像雪后的阳光，格外灿烂。
陈林虎没有一丝考博的打算。现在物价涨得厉害，即便考上公费，那每月300元的微薄津贴还只勉强够吃饭的伙食费，还要为生存问题而困扰，哪有心思读书。再说，父母年岁也大了。父亲过三年才到退休年龄，但父亲单位早在三年前就散了伙，被迫下岗，只拿每月90元的低保。母亲已经身体多病，可还是硬撑着她的小百货摊，维持生计，他们已迫切需要子女给予一点接济，只是他们知道子女的难处，从来没有主动提出来过。第一年暑假陈林虎曾经把家教赚的钱汇了1000元回去，只留下一点生活费，这样他的心情稍微好过了一些。他不忍心只为自己不顾家人地读下去，他的良心告诉他做不到。
至于姐姐，陈林虎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实在很苦，实在不容易。他心里泛起深深的愧疚，平时都是姐姐为家庭和两个弟弟cāo心，而自己却没能为姐姐做些什么事。
当年陈林虎姐姐高考落榜，她母亲本来也支持她到县城复读的。但是她暑假里遇到了在南方打工中途回来的一位邻居女孩后，就彻底改变了复读的打算。邻居女孩比她高二个年级，当年高考落榜了，在g省的亲戚告诉她那边工厂企业正大量招工，而且待遇比较高，于是就过去投奔亲戚，并招到汕头一台商鞋厂，因为她文化水平较高，人又伶俐，所以现在已做了经理助理了，每月工资五百多块。那个女孩还说他要是过去，也可到那鞋厂，一进去就有四百来块钱月薪，而且包吃包住。
陈林虎姐姐被说动了，回去就和母亲商议这事。母亲说，你从未出过远门，怕你吃不了苦，陈林虎也不放心。陈林虎姐姐于是就把邻居女孩请到门上一起做工作，邻居女孩说现在本地大学毕业生刚毕业也只拿到二三百块钱，再说考不考得上大学，谁又敢打包票，到时钱和时间也花了，机会怕也耽误了。陈林虎母亲又和邻居女孩的父母做了沟通，这才同意姐姐随邻居女孩一道去汕头。动身前一天晚上，母亲把姐姐叫到面前坐下，叮嘱她“孩子，你xìng格太直，刀子嘴豆腐心，最容易吃亏。出了远门，爸妈打也打不到，疼也疼不到了，你凡事要多留些心眼。
动身那天，陈林虎和母亲把姐姐及邻居女孩一直送到火车站，他看到母亲当着邻居女孩面和姐姐还是说说笑笑的，但姐姐进站走后，她转过脸就止不住用手背抹起了眼泪。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向刚强的母亲也有脆弱的时候啊！
陈林虎开始复读不久，姐姐来了信，说刚去有些不适应当地天气，十月份了洗澡还是冲凉，那边的话也听不懂，来的人又都是各个省份的，最初有些孤单。不过大家年龄都相仿，又都来自农村，有的是共同语言，所以很快就熟识了。还说因为自己文化底子好，领导把她分到生产部样品车间，让他们做样品，比生产部其他车间轻松多了，领导对她的工作也比较肯定，她觉得工作生活都很充实。他还给陈林虎寄来了两大包内地还很少见的紫菜虾米汤料。说很有营养，让陈林虎平时用开水冲着喝，还让陈林虎注意身体。陈林虎打心底替姐姐高兴能找到这麽好的工作，陈林虎想，母亲为了姐姐，每rì在主耶稣基督像前应该没少做虔诚的祷告啊。
半年以后姐姐信中又说，她很受领导器重，由生产部样品车间调到销售部经理办公室当经理助理了。寄来的工作照上，他穿着一套笔挺的天蓝sè职业西装，内衬一件白sè带竖条纹的大翻领衬衣，低头正在起草什么稿子。陈林虎把照片给任林辉看的时候，他不仅啧啧赞叹：真漂亮，简直就像是空姐一样啊！特区企业真是不简单啊！在之后有一段时间，姐姐没有主动来信了，陈林虎去信后她的回复也是寥寥几句，说近况都好不用挂念，不谈他那边如何好也不谈如何不好。陈林虎心里隐约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心事。一次陈林虎给家里去信顺便说起此事。妈妈告诉陈林虎：你姐在那里和生产部经理谈恋爱了，那个经理是当地人，台湾老板是他的亲戚，本人30来岁，一表人才，没有结过婚。家境也很好。经理对她在工作、生活上很关心照顾。陈林虎问妈：可信吗？妈说虽然没见过这人的面，但是你姐说他好，我也看了他的照片，应该不会错吧。陈林虎就提醒她：姐一个女孩孤身在外，凡事没家人商量，又从没谈过恋爱，看人不一定准，可别被骗了！我做弟弟的就这事不好多和姐说什么，妈你可得多提醒姐小心一些，别上人家的当了。
两个月后的五一节，为参加姑妈家表哥的婚礼，陈林虎多请了两天假，顺便回了一趟家，才知道姐那边出了事。
进了家门，就见到妈妈正坐在堂屋门口洗衣服。nǎinǎi坐在小院里眯着眼晒太阳。陈林虎把给nǎinǎi买的一包点心递给她，nǎinǎi高兴地嘴里念叨着：虎儿回来啦！真是孝顺孩子。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回来啦！陈林虎发现妈满脸愁容，眼角和脸颊明显多了几道皱纹，鬓角和后脑多了好些根白头发。就问：妈，爸呢？妈说：还没下班。陈林虎爸爸前一年起视力不大好，于是申请不再开车，调到单位的保卫室上班了。
陈林虎急切地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妈叹口气：你姐遇到麻烦事了。
姐怎么了？
你姐被人骗了？怎么骗的？陈林虎心里直冒冷气。
那个生产部经理说过，台湾老板是他的亲戚、本人没有结过婚、家境也很好的话，这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他是看你姐漂亮，打她的歪主意，你姐被这个流氓的甜言蜜语灌了**汤，后来就和他住到了一起。结果有一天上班时间，那个男的老婆找到办公室，大闹一场，骂你姐是勾引男人的狐狸jīng，是没人要的贱货，还扬言要找**上的人把你姐给毁了容。你姐气得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现在吵着要回来，死活不愿在那边呆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吧！我真后悔死让你姐到那个险恶的地方去，不去，也没这事了。你姐在那里有个三长两短，她后半辈子怎么办啊！
平素很有主见的妈，此时竟失了主张，陈林虎突然感觉到妈未老先衰了，自己肩上陡然有了很大的责任。本来想说两句责怪妈和姐不该轻信别人的话，也被咽回了肚里。
陈林虎想了片刻，就说：妈，不用太发愁，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是这么看的;一、姐是年轻无知，一时糊涂，为对方所骗，错在对方。所以谈不上破坏他人家庭，对方也不敢毁她的容，只是吓唬人的话，二、姐说要回来也是一时情绪造成的，据我平时的了解，那边工作环境也并非那么恶劣，甚至比内地还好得多，她只是一时不慎上了当。所以要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她可以申请到别的部门工作，实在不行，就换地方吧，特区发展正是用人之时，不愁找不到她做事的地方。
陈林虎妈妈将信将疑的说：真的。陈林虎说我在校已学了两年法律，法律常识和改革形势我还是懂的。
妈脸上的愁容这才缓解了一些，说：要是真照你说的那样，那就好了！妈是一时糊涂了啊！孩子，你长大了，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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