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默见司马越不开口,渊渟岳峙一般,便按捺不住,问道:“不知道前辈···”
司马越打断道:“不要多问,闭上眼,凝神聚气,用心去感受。”
李玄默自然不担心这剑圣会害他,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片刻便感觉房间有三道剑气游走,开始还觉得这剑气杂乱无章,慢慢便发现这三道剑气似乎在演练一套高深的剑法。李玄默不知天文,故不知这套剑法暗合rì月星辰运行之妙。说是剑法又不是剑法,或许只能称之为剑意。李玄默渐渐沉浸其中,感受宇宙之妙,当然,他自然并不知这一点。
不知道过了一盏茶还是一炷香又或是一个时辰的时间,那三道剑气来到李玄默头顶,从泥丸宫而下,直灌脚底涌泉。李玄默只觉全身巨痛,但他还是相信司马越不会害他。笑话,堂堂剑圣怎会用如此手段。
等李玄默睁开眼睛,却发现司马越正微笑盯着他,而双手似乎有些颤抖。只见司马越深吸了口气,问道:“感觉如何?”那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
李玄默答道:“好像明白了一点。”他不知道司马越为何一副大耗心神的模样,不过也没问。若干年后,他才明白司马越今rì施展的神通所耗有多大。
司马越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可知你看到的是什么?”
李玄默摇头。
司马越又问:“那你可知当年那青城山剑客为何吐血?”
李玄默还是摇头,听到这江湖往事也是来了兴趣,紧盯着司马越。
司马越调息了一下,缓缓道:“你今rì看到的剑意,便是当年给那剑客的那个剑字。”
见李玄默不明白,司马越继续道:“这剑意暗合天道,蕴含rì月星辰运行之妙。所谓天道飘渺,天道之妙实在太过复杂,然而凝聚在那个剑字上剑意便是老道对天道的所有感悟,他的心神骤然间自然难以承受,所有才吐血。而对你,老道花了两个时辰,为你演示我的感悟,你自然不觉得难受了。当然,老道今rì所悟与三十年前也是不可同rì而语了。”
李玄默问及那三道剑气最后灌顶之事。司马越答道:“老道见你内功一般,根骨也不算奇佳,故而以三光剑气为你洗髓伐毛。”
司马越见他还要再问,摆手道:“你不必多问,老道助你自有缘由,rì后你自当知晓。你洗髓伐毛后,体表当存残垢,你回去沐浴即可。你走吧,明rì上午再过来。”说完闭上了眼。
李玄默这才发现身上却是黏黏的,还有一股臭味。见司马越已入定,便深深一躬,退步离去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剑圣为何大耗心力助他。不过他是生xìng豁达之人,也不愿多想。走到门口,却想起夕瑶来。可他身上那股味道实在难闻,自然不愿唐突佳人。故而只在她门口说了一声要赴晚宴,便匆匆去了。只把那夕瑶弄得不明所以,还以为李玄默不愿意搭理她。
李玄默沐浴一番便往百珍楼赶去。其时,龙卫军只有玄武堂主尚在京城,而都督林耀天也是今rì才回,故而人并不多。那玄武堂主叫陈元汉,是个军队出身的威猛汉子,一身外家横练功夫,刀枪不入。李玄默大醉,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家的。一夜无话。
翌rì,李玄默并没有什么任务,于是就再次来到青云观。今rì,司马越只是给了一本书给他,却是东汉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张衡所著的《灵宪》。那司马越只道:“老道昨rì大耗元气为你演示天体运行,你现在看这本书应当看得明白了。我的剑道脱胎自天道,你仔细研读此书,必有所悟。”
李玄默果然沉下心观看此书,可惜此书实在太过深奥,急切间难得一鳞半爪。
眼看已至中午,却不知怎得又想起夕瑶来,便向司马越告辞。司马越看他离去,也只是摇摇头,似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命运多舛,又加情劫缠身,我能帮你的也只有如此了,但愿你能逢凶化吉,不至于使我派绝后。”世人少有知道司马越以天道而衍剑道,既剑道通神,又如何不能洞悉天机?
李玄默估摸着青云观食物清淡,难合夕瑶胃口,便跑到附近酒楼买了些酒菜。
夕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桌上的斋菜看都没看一眼,眼看这活sè生香的大美人变得病蔫蔫的。突然听到敲门声,如闻仙音,夕瑶一跃而起,快步跑到门口一看,果然是李玄默,不由大喜。将李玄默迎进来,却发现他还提着酒菜,暗暗有些感动,也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还算计于他。
李玄默扫了一眼桌子,问道:“你一直没吃东西?”
夕瑶道:“我又不饿···”说着却听见肚子“咕咕”叫起来,当下脸sè大红捧着小腹。
李玄默一直只是觉得夕瑶妩媚风情,却不想她也能做出这等可爱动作,不免心头好笑。但知女子面薄,不敢戳穿,只道:“我从国师那出来估摸着你也没吃饭,就去买了些酒食,一起吃吧。”
李玄默将酒菜打开,香气四溢,夕瑶深吸了一口气,却见李玄默奇怪的眼神,又是一阵脸红。李玄默心头一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夕瑶的吧,不是那个落落大方,举止得体的夕瑶夫人。
夕瑶到底是大家族出身,即使饿极,也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吃东西也是那么有美感。夕瑶饿极,只是盯着酒菜,却没注意盯着她看的李玄默,大概这就是秀sè可餐吧。
夕瑶吃饭并不说话,直到吃完才用手帕擦擦嘴,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夕瑶毕竟是女子,就算饿极也实在吃不了太多。是故碗里还留这一只鸡腿。
李玄默看到却皱看皱眉,道:“把它吃完。万物皆有灵,我们杀生已是不对,不过为了填饱肚子也算不得罪过,但若是杀生又不能物尽其用,那便是滥杀无辜了。”
夕瑶撇了撇嘴,拿起那鸡腿咬了一口,眼睛滴溜溜一转,便开始转移话题:“听说你以前是个猎人?”
李玄默如何不知她心思,只是见心仪女子如此可爱表情,又如何能狠下心来斥责于她。他点了点头。
夕瑶顿时来了兴致,道:“那你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夕瑶也没注意到已经没有称呼他“公子”了。
李玄默吸了口气,似乎在回忆。夕瑶也不催促他,只是托着香腮认真的看着他。李玄默倒是真的在回忆,以致连夕瑶的可爱动作也忽略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从小就无父无母,却是被养父收养了,当时我太小了,也不知被收养时是个什么情形,爹爹,也就是我的养父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后来···后来爹爹又收养了一个女孩,比我大三岁,也就是我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夕瑶听得很仔细,心中惊讶不已:原来他也是个孤儿,他也有个姐姐。我也是个孤儿,我也有个少爷···
李玄默继续说道:“爹爹似乎有痼疾,常年咳嗽,甚至经常咳出血来,一到冬天尤为严重···就这样,这一年爹爹终于没有熬过去,就丢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
夕瑶心思百转:原来他小时候这么可怜,我小时候虽然要照顾少爷,被逼着读书写字,学歌舞,学女红,但总算不愁衣食。
李玄默也没发现夕瑶的异状,只是自顾自道:“也只能说正是因为爹爹身体不好,才逼得我很小的时候就要去打猎,也幸好姐姐心灵手巧,我们才没有饿死冻死,我们熬过了那个冬天···”
夕瑶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是怎么在山里熬过冬天的,要是自己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吧。原来他那手神奇的箭术竟是那样练就出来的。
夕瑶浑然不知,一个年轻女子对一个男子的往事产生好奇甚至是共鸣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李玄默只是继续说道:“冬天终于过去了,我们虽然熬过来了,但是由于缺少粮食,姐姐身体有些不好。我就想去打些山鸡什么的给她补补身子。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兴高采烈的提着几只山鸡野兔跑回家里,却···却发现姐姐不见了···姐姐身体娇弱,一般不会往外边跑,而家里也是完完整整,不会是野兽来袭。我发了疯一般跑出去,漫山遍野的去找姐姐,大喊着她的名字,回答我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偶尔的兽吼。我找了两天两夜,从山南到山北,浑浑噩噩,只是嘴里念着姐姐。终于···终于我相信了···姐姐走了,走得很急,以致一句话都没留下,她最喜欢的那件鹿皮袄子也没带走···我感觉天塌了下来,爹爹去了,姐姐也走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嘿嘿,我还记得那时姐姐笑着对我说’小默,等你长大了,姐姐嫁给你做老婆好不好‘。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就算···就算让我知道你还活着那也是好的···”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哽咽,眼角含泪。
夕瑶已经是泣不成声,也不知怎的,忽然拉住李玄默的手,哽咽道:“你···你别这样,我···我做你姐姐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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