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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严朝贤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让他抽空出面管管,说他不方便过问此事。因为粉妮跟自己有点拐弯亲戚,他出面管人家会说他护短,向着自己人。

“四爷”其实心里明白,严老师是胆小,怕得罪张华子他爹。不管怎么说,这事还没到他出头露面的时候,他不急,他心里有数着呢。

但崔兰芬这会儿却急了,继续嚷嚷着说:

“孩子都让人家给打好几顿了,你真不问?还是假不问?今个人家在外面偷偷的打,明儿就会搁你脸面前打,后天说不定就该欺负到咱家里来了。。。这事看着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叫我看——都是大人搁背后指使哩。——咱就是不能让。要是让高着头,他能骑到咱头上来屙尿。。。你任怀端怕,愿意当鳖,愿意叫人欺负,我崔兰芬可不怕。回头我叫上俺几个娘家侄——大喜二喜三喜四喜五喜——都去给广出气去。恁姓任的好欺负,俺粉坊崔家可不是好惹的。。。。”

“够了!”四爷把手中的夯往地上一贯,“你个娘们家,懂个糗旦?嘴痒痒搁南山墙上cāocāo去!多大个事呀?也值当哩你搁这儿没完没了的瞎嚷嚷?广咋啦?——这事我早就知道。我还得谢谢那些打他的孩子呢。要不是他们,广咋能恁结实?再说了,咱广又不是纸糊哩,泥捏哩,三下两下就给折腾散架了?破小子就跟这盖房子一个样,你越舍得用力锤打他,他就越牢靠越结实。。。我干嘛还要再去找人家大人哩麻烦?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指着广,瞪着眼问:“广,你给我说,哪儿疼,哪儿痒了?”

广能从爹的眼神里,看出父亲想让他说什么。赶忙说:“不疼,也不痒了。”

“四爷”继续对媳妇说:“你看,孩子这不是好好哩吗?没折骨头没少肉哩。我就说吗,越折腾越结实,对吧?”

旁边的伙计们,马上也都跟着附和,说“四爷”不护短,会做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是不能跟小人一般见识,等等。。。

崔兰芬见儿子也跟男人一类,不站在她这边,向着自己说话,气的她一甩袖子,不再管阿广,转身扶着腰,走了。

4,,小调

崔兰芬走后,“四爷”再次抓起夯把,喊起号子,把手中的夯扬得更高,号子喊的更响。半截庄子的地,都被“四爷”的夯给震得咚咚响。

阿广没跟着娘回家,而是就坐在父亲旁边,听爹边打夯边喊唱“打夯号子”。众人也都齐声的跟着应和:

“兄弟们呦,”——“夯唻!”

“这不平呦,”——“夯唻”

“使点劲呀,”——“夯唻”

“扬起来呦”——“夯唻”。。。。。

阿广喜欢听爹的打夯号子。他觉得,爹唱的打夯号子,比村里那些浪娘们唱的软不拉几的“拉魂腔”,好听多了,能听得人身上一股嘟哩都是劲!不像那拉魂腔,不是把人唱哭,就是让人犯困。

“四爷”放工,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扯着阿广回了家。

一路上,“四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哼唱着自己编的略带点拉魂腔味儿的小调。他知道,儿子喜欢听他唱的调子。他要把这些调子潜移默化到儿子的骨髓里,心灵里去,让儿子长大后成长为一个对他对自己对别人都有益的人。

“四爷”其实也是在用他的小调,安慰受了委屈忍着疼痛的阿广,而不是简单的用讨回公道的方式来庇护儿子。他觉得,要教会儿子怎样做人,首先,要让他学会大度,有度量才能成大器。其次,要让他学会忍耐,能够吃亏。尽管吃亏并不只是一味的忍耐,而是有限度的,但忍耐有时可以积蓄更大的力量,厚积薄发,最后把对手彻底击败。

“四爷”边走边唱:

“我喊一声号子定乾坤

我扬一叉泥巴起高墙

我挥一把热汗给你一个家

呀儿呦儿嗨——

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

咦儿呀儿呦。。。。”

阿广当初瞒着父亲,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挨打的事,是怕父母知道他“多管闲事”后,会反对他这么做。自从知道父亲不反对他这样做之后,他便放心大胆的继续做下去了。每天放学后,他都会不远不近的跟在粉妮的身后,看着她走过小桥。这儿离她家邬村,已经不远,华子他们不敢再往前追她了。

其实,张华子他们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个女孩身上。他们成心要在阿广身上找茬,逞强欺负他。能有一个小子,天天让他们像揉‘马宝(一种野生果)"一样的抟弄来抟弄去,他们乐不思蜀,干吗还要去招惹一个纤弱的女孩呢?

粉妮其实只是他们假以欺负阿广的一个借口而已。他们的乐趣,其实就是辖制和欺负阿广,拿他来取乐。

张家的大人们也早就听说了此事,却没一个出来阻止的,一个个还在心里偷着乐呢。

阿广并没意识到,大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会波及到他身上。他这么做,其实只有一个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不想让粉妮这个柔弱的女孩,再受到欺负,他要保护她。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只知道,每天若是不能亲眼看着这个女孩平安的回家去,他就会走不安坐不宁。只要能望着粉妮的身影,在自己眼前的青纱帐里行走,然后消失在小桥的那一头,他心里就会觉得很满足,很踏实,睡得才安稳。

渐渐地,女孩回家的脚步,比以前平静多了,不再那么慌乱。对这样的脚步,阿广感到很满足,满足到想唱歌。想唱歌的时候,他想起了父亲经常唱的那首小调。于是,便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我喊一声号子定乾坤,我杨一叉泥巴起高墙。。。。。”

粉妮听到阿广的小调,回过头来。她对着阿广笑了笑,然后跑开了。

——这是她来到郭井小学后的第一次笑!

看到粉妮那雪亮的笑脸,阿广像半路上捡了个大元宝一样高兴。他知道,是父亲教给他的小调,博得了这个女孩的欢心,她才给了他一个让他忘掉了所有委屈和痛苦的舒服的回眸一笑的。

原来,小调竟比他挨打还能博得这个女孩的欢心!于是,他站在小桥上,又高声的唱了起来,声音更高更亮,传得更遥远。。。。

5,“老门学”的对子

每天,例行公事似的捱过一顿屈辱之后,阿广就会到心宽家去看父亲盖房子。然后,扯着父亲的大手,听着父亲唱着小调,再回家。

渐渐地,阿广唱的小调也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小调中的那句“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是什么意思?

这天,心宽家的房子该上梁了。

阿广知道,上房梁会放炮仗。于是,挨了顿揍之后,他便赶紧往心宽家跑。赶到那儿一看,见严老师此刻正端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书写着贴梁头上的对子。只见对子上写着:

“夯基符地利

上梁合天时”

对子贴上梁之后,“四爷”又一阵吆喝,梁头被众人抬起,放在高高的墙上。接着,便放起了阿广期待已久的鞭炮。

阿广这时,终于悟出了父亲小调里那句“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的意思了。

房梁上好之后,心宽家便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给他家盖房的这些人。八仙桌上,很快端上来了大公鸡、红鲤鱼、小猪肘子、高粱烧,四可口,样样有,十道大菜一盆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广也被心宽拉到桌角子旁,不让回家,也在这儿吃了顿大餐,解了一回馋。

严老师喜欢喝酒,但他却不是个盛酒的家什,沾酒便醉。

自从年轻时殇了妻子之后,他怕自己心疼的闺女玉米受后娘虐待,决定这辈子不再续妻,打算和女儿就这么相依为命,苦度余生。整rì里,他孤灯作陪,以酒为伴,看破红尘,半醒半醉。

四两烧酒下肚,“老门学”严朝贤觉着晕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说要回去。他边走边用沙哑的嗓门哼唱着荒腔跑调的拉魂小调:

“酒是那高粱酒呀,它是个好东西,我顿顿来它二两半,晕晕乎乎像驾云。。。像驾云。。。咦儿呀儿呦——”

心宽把严老师扶出院门外。说:“严老师,喝好了没有?”

“好啦。”

“喝醉没有?”

“醉了。”

心宽接过他刚才的唱腔,也唱道:

“醉了!(唱)那你就去弄那小娘们,咱不管她是侄媳妇,还是小婶子,咦儿呀儿呦。”

严老师甩开心宽的胳膊,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我是你爹呢?整天满嘴里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心宽说:“是是是,严老师你是谁呀,为人师表,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了。就算小媳妇子光着腚躺怀里挠烫你,你也能坐怀不乱,比咱村的‘横肚子’还能扛呢——我说的对吧。。。。”

,6,叠人塔

自从听说阿广的父亲不管不问阿广之后,在张华子的窜唆下,郭井小学里敢欺负阿广的学生越来越多,方法也rìrì翻新。渐渐地,阿广成了大家的出气筒。只要跟张华子一类,谁都可以对他拳脚相加。

阿广在被别人欺负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忍让,学会了大度。时间一长,他反而觉得这样很好,能让他早早的认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当然,一个才九岁的孩子,他这时也只能用这种最直接的方法,把人简单的分成两类:一类是欺负过他的“坏人”;一类是没欺负过他的“好人”。

他甚至还从这些人的行为中,看出了谁狡猾,谁怯懦,谁歹毒,谁凶狠。。。这些大人们之间才有的肮脏的东西,也开始在这些“坏孩子”中间泛滥流行。

阿广有时也感到过委屈。但他无怨无悔,不会放弃。他觉得,只要每天能看着粉妮平安的回到家,再大的屈辱也是值得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没想到“坏人”竟然会那么多,而且,还在一天天的增加——原来坏也是会传染的,而且像疟疾一样,传的很快。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时,学校里的同学和村里的大人们,都开始说他傻,叫起他“傻广”来。

但这些都没挡住他继续去做那件“傻”事。

一天,张华子和一群居心叵测的学生,跟随在他的身后,趁他不备,突然把他按倒。接着,一个个便跳起来,趴上去,压在阿广的身上,玩起来“叠人塔”。

阿广猝不及防,被压在了人堆底下。他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好像眼珠子都要被挤压出来似的!身体里的血液,也开始膨胀,骨头像要被压碎似的。。。

他极度惊慌害怕,开始大叫大喊。但身上的重量仍在不断的增加,直到他快失去了知觉,不再叫喊,人群这才四散逃去。

阿广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在耳旁喊他的名字,他才醒过来。

睁开眼,他看见喊他的竟是玉米。

玉米此刻正蹲在他身旁,喊他,摇他。见他醒过来,玉米说:

“广,你真傻!干吗要这么让他们欺负?走,我领你回家,告诉你爹妈,到华子家告状去。”

阿广拉住玉米,不让她去。说:

“不,我愿意。要是找他们家大人,他们还会来欺负粉妮。”

“那你活该!”

玉米说完,转身走了。

玉米走后,阿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骨,慢慢觉得,呼吸也开始顺溜了,便自己回了家。

第二天,阿广仍然去护送粉妮回家。

当他又走到小桥旁时,张华子领着人再次赶到这里,把他按倒在地上,又要玩昨天的“叠人塔”。阿广顺从的爬下去,双腿跪在地上,然后用双手抱住头,缩成一团,像一只乌龟伏在地上。他想:这样也许就不会伤到自己了。

不一会,背上的人越压越多,越叠越高。广咬着牙,吃力的坚持着。

这时,高高的人塔突然倒了,小会计的儿子张金豆,从最上头摔了下来,肩膀着地,幸亏有书包垫着肩。但不幸还是发生了——他的花布书包里的一根铅笔,竟然穿透书包,刚好从他的肩狎骨下面扎进去,然后从后背里穿了出来。

金豆顿时疼的大声嚎叫。

人群见闯了祸,都惊慌的四处逃散,各回各家去了。

金豆只得自己扛着杆铅笔,也哭着跑回家了。

当天晚上,小会计的媳妇,张金豆哩娘,围着村子zhōng yāng的那个大水塘,骂了整整大半夜,全村也没有一个出来认账的。

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到桥头上来欺负阿广和粉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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