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张家口解放军技术工程学院毕业之后,受极左路线的干扰,不能到应该分去的单位,毕业分配就是到万里之遥的昆明人事局报到,报到之后又分到千里之遥的临沧,到临沧后又分到数百里之遥的永德,到永德后又分到百里之遥的班卡完小教书。
班卡这地方,真是重岩叠嶂,深壑纵横。学校背后是终rì彩云缈缥的石马山,校门外是从忙东河谷层层直上的斜坡梯田。那坡,都是“长坂坡”,每一个坡都蜿蜒逶迤几十里,忙东和班卡之间,就好比两个巨大无比的南瓜近在咫尺的放在一起,两个南瓜之间就是忙东河谷,南瓜一瓣一瓣的突起就是此起彼伏的一个个长坂大坡。学校其实就坐落在一片南瓜瓣上。学校的东面是小黑河。这条河是从石马山南侧的一个山洞里奔流而出的,急流只奔腾五六百米,便跌入忙东河,形成一条宽大的瀑布。水只有一米多深,却清冷无比,人在里面,谁也不敢游上十分钟。虽然河短水不深,却猛浪若箭,人一入水,便休想上岸。好在上游有一棵大树,将直径一尺多的虬枝横铺河面,人们把它的表面削平作为到河对岸的桥,游泳的人有这树桥拦住,已无xìng命之忧了,因此,这里成了天然的游泳场。
学校的北侧是廖家寨,我离家山遥路远,没想到竟有我们廖家宗族的一支在这里繁衍,因此和寨子上的人,都是“家门”,常有来往。廖家寨就是一个生产队,队长长得年轻力壮。小黑河对面是一块坝子,里面有一坝良田,都属于廖家寨这个生产队。1968年秋季的一天下午,廖队长赶着牛,走过窄窄的树桥去犁田。一会儿就听人们欢呼起来,原来他的牛在田里竟然踩出了一个冒水的洞,一股清水像一条轻盈的飘带在浑浊的田水里飘移,颇有“泾渭分明”的神韵,一群红sè的鲤鱼就随着清水摇头摆尾的涌了出来。田坝里的人都跑过来逮鱼。廖队长也是个鱼猫儿,把牛赶上田坎就去捉鱼。等他抓的鱼摆了一田坎时,突然抬头看见那条牛正迈着方步向小黑河走去。廖队长吃了一惊,这牛要是落入小黑河中,就只能跌下万丈深渊。牛可是农民的宝贝啊!他马上跳上田坎,飞步追赶,人离牛只有丈把远了,牛离小黑河却已近在咫尺。廖队长心急如焚,这里已是小黑河的下游,河水奔腾咆哮,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崖畔滚去。真是忙人无计,廖队长奋力一纵跳到了牛的身后,伸手抓住了牛的尾巴。那牛受了惊骇,跃进了小黑河里。廖队长来不及放手,和牛一同掉进了狂浪之中。人和牛在里面像流星一样奔驰,完全无能为力。人们发现了情况都跑到河边来,但人的脚步哪里赶得上水的飞快,眼睁睁的看见廖队长和牛被银涛推着直向百多米深的忙东河谷坠去。
人们飞跑着向忙东河谷赶去,再跑得快的人,也得四十来分钟。小黑河高悬在陡峭的山崖上,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深潭,闷雷似的响声震人心魄,溅起的浪花又落入如沸水般回旋的潭水里。人和牛都躺在潭边的浅水处,廖队长两只手还紧紧抓着牛尾巴。牛还没有断气,人心窝还是热的。人们七手八脚把廖队长抬进医疗点,把牛抬到河岸观察。过了两天,牛奇迹般的活了转来,人也活过来了。但廖队长从此就没有了jīng神,吃饭也不行了,病势一天天的沉重,西医诊断为胃穿孔,过年之后到了二月间,水米不能进口,已经昏死过去。请来的西医以为只能打针,不能吃药,吃的东西都会溢到腹腔里,只会死得快点。针打了无数,人还在昏迷,已经三天了。
廖队长的妻子亲自到南汀河边请来了她的亲戚,一个草药医生。这个医生进院子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阶沿上。见他只有三十来岁,中等身材,长得黑瘦,一身蓝布衣服,完全是一个农民。他背着一个不小的布口袋。院子里的人似乎都不认识他,没有人同他打招呼。他把口袋放到阶沿上就进门去看廖队长。我也尾随其后。只见他举起右手摸了摸廖队长的头,又掰开眼睛看了一下,又用耳朵伏在廖队长的心口上听了听。又抓起手看了一眼,按了一下腹部,还看了一下脚。然后出来,自己拖根小板凳来坐起,打开药口袋,里面有许多小口袋,口袋里装的药,大多是木片。他在地下铺了张报纸,伸手从这个药袋里抓几片,又从那个药袋里抓一点,一共抓了八味药。这时,廖队长的妻子,才汗流满面的进了屋。那医生对她说:“两瓢水,马上熬。”等把药熬好后,等药稍冷他就拿出一块牛骨片,进门去撬廖队长的嘴。“你要干什么?!”在旁冷眼观看的西医厉声问。草药医生说:“灌药。”“你看清了病症吗?这可是胃穿孔!”草药医生说:“我敢下药,你就别管。”草药医生撬开了廖队长的嘴,用勺子把药慢慢的灌下去。这个过程用了半个多钟头。
过程完了,廖队长的妻子给我说:“廖老师,你的头痛,请李医生给你抓点药嘛。”草药医生问我:“你的头受过外伤?”我有点吃惊,我在军校读书的时候,有一天吃晚饭时,我们排着队,唱着歌,向食堂开去。走过系部四五十米时,突然一阵大风,把挂在系部外面出通知的一个大黑板刮到了天上,落下来,恰恰砸在了我的头上。当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过程都是后来推测的,因为我被黑板压在了底下,并且人事不省。马上被送进了251医院。诊断为脑振荡。出院之后,别的影响不明显,只是有一件,成了天气预报员,下大雨之前头要痛,而且,我以前坐车从不晕车,受伤之后,不仅坐汽车要吐得昏天黑地,就是坐火车,坐马车都要晕得死去活来。到云南来,人们只知道我常头痛,却并不知道原因。我惊奇的问道:“李医生怎么知道。”李医生笑了笑说:“你的气sè很好,又只有这么二十来岁,本身不会有什么病。”
我把受伤的情况告诉了他。他马上从药口袋里抓出了几种木片,然后打开一个木盒子,取出拇指大的一个颗粒说:“这是马鹿颈子上的筋,叫马鹿抬筋,拿去用木炭火烧,等他爆成米花状,就和这些药一起,泡两斤酒,半个月以后,每天睡觉前喝两口,喝完,这个病永远不会再发。”我问他多少钱。他说:“廖老师那么远的来这里教书,我哪能收钱?”李医生把药袋子收好就要告辞。廖队长的妻子说:“等你堂姐夫醒过来再走嘛。”“用不着了,他半夜就会好的,好了再吃药,不要吃饭。这药连吃两天,吃完药才能吃饭。还有一个病人等我救命。”
李医生走了。乡里的医生说:“简直岂有此理!”所有的人都将信将疑。我把药拿回学校宿舍,丢在桌子上,也没有去打酒。我也疑信参半。到了半夜十二点,我又到了廖队长家,廖队长已经坐起来在吃药了。“神!”大家都说。“神!”我也这么想,第二天就去买了一个罐子,把李医生给我的药,如法炮制后泡在酒里。
廖队长一天比一天好了,我离开班卡的时候,他已经健壮如牛了。我喝完了药酒,并不知道效果如何。后来1970年母亲病逝我奔丧坐长途汽车回家才发现了李医生的神奇。坐车的感觉已经和受伤前一样了,只觉得是一种享受。
我在班卡完小教的五年级学生中,有一个姓罗的男孩,那时只有十三岁。一天他到水碾子上去玩,不幸滚下来,碾子把大腿压扁了,但并没有出血,皮也没有破,只不过膝盖之上,有四寸多长是扁的,腿完全不能动。一家人抬着他长途跋涉一百里到了县医院,医生的结论是:必须截肢。这家人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成残疾,于是把小罗送到了地区医院。谁知医生的说法和县医院的说法一模一样:只能截肢。小罗的父母,不情愿截肢,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过来,把小罗的腿看了看,轻轻拉着小罗的父亲到门外说:“我是来住院医肺结核的,如果相信我,就马上抬到我家里去,要收四十元钱的。”小罗的父母见这老人虽然患了病但jīng神还好,特别是两只眼睛灼灼有神,便答应了。
老人的家离地区医院还有三十多里山路。小罗被父母用担架抬着直往山上爬,老医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差不多又从路边拔起一棵草、从树上扯下一根藤、从崖畔摘下几朵花装在斜挂身旁的布口袋里。老人的家在箐子上,四周矮墙,数间茅屋,高松拂云,南竹参天,烟霞明灭,真如仙境。几只狗汪汪直叫,一个白发大娘闻声出门把狗喝住,迎接大家进门。老人立即进屋拿出一个药口袋,再和大娘抬出一个大石臼,把从布口袋里抓出的鲜药和从药口袋里抓出来的干药放了满满一石臼,又倒进了半瓶像是蜂蜜似的东西,用硕大的木杵舂着,一会儿就舂成了膏状,然后把小罗抬到一张硬板床上,把膏状物均匀地敷在压扁的大腿上。此后是每天按摸数次,前几天是按接近受伤的部位,后几天是按受伤的部位。
过了两个月,我发现篮球场上有个孩子正在上三大步,像是小罗。我高喊:“小罗,你的腿好了?”“好了,我昨天回来的。”我立即跑过去,摸了摸两个大腿,惊奇地问:“全好了?”“全好了,一点痕迹也没有。”“那个医生那么神?”“医生说是药神,他教我认识了一种藤子,以后我给你扯一根来,你头天晚上把它剪断,然后把剪口挨在一起,第二天你去找,根本就找不到昨晚剪断的地方。据老医生说,用了这种药,骨头从哪里掉下去的,它会自动回到哪里去。”
可惜小罗还没有给我摘那种藤子来时,我已经调走了。至今我也不认识这种神奇的藤子。
4、捉鬼
井研竹园中学坐落在竹园水库旁边的山包上,女生宿舍在学校东头的凹地里,门外十几米处是一片竹林,竹林外是围墙,围墙外是一个农民家,农家的外面就是碧波荡漾的竹园水库了。女生宿舍的背后是一块高地,当时还是一片小树林,连着更加高一些的教学区。
1981年的5月,同学们来报告说,女生宿舍闹鬼了,大家都吓得不敢在里面住。我们一问情况,原来近几天,竹林里差不多又沙沙作响,邻近竹林的宿舍不时会飞进小石子,还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似人非人的叫声。女生睡着了,有时会无风门自开,有的学生觉得有人在摸头,还有人说,有人被揭了被子,但第二天一看,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女学生一个个惊惶不安,几次半夜惊叫,闹得全校师生不得安宁。而这类事又多发生在星期六学生不多的时候。
当时的校找来几个老师商议,大家认定,鬼是不存在的,只能是坏人捣乱,想先把女生唬住,然后干坏事。于是大家商定了捉鬼计划。
又是一个星期六,万校长找来罗老师和我等共四个人,先叫不回家的女生秘密地腾出一间寝室来,嘱咐其它寝室务必把门闩死用桌子顶牢。等到晚上十一点钟,四位老师各带器械,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了女生宿舍。里面都是上下床,靠东西墙两排,中间留着过道。当时四个人虽然已经上阵,但心里都想,今晚这个鬼未必会来,心理准备并不充分。进去后,罗老师睡进门第一间,另外一位老师,住罗老师里面一间,我则睡那位老师的对面一间,万校长睡我的里面一间。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死。我们住的房间外五六米远处有一颗路灯,因此里面看外面比较清楚。
刚睡下半小时,窗处闪过一道黑影。四个人可能都看见了,我又惊又喜也有些紧张,我为了迷惑坏人,故意装起了轻微的鼾声。万校长竟然认为我是睡着了,轻轻碰我的头,小声说:“来罗,来罗!”
窗外的来鬼十分狡猾,他站在从寝室里不易看见的地方,站一会儿,又离开了,估计是各个宿舍都要“考察”一下,要找一个最好的地方下手。过了五六分钟,鬼影又从窗口闪过,立在了我们住处的门前。我们在里面都屏住了呼吸。又过了两三分钟,鬼又离开了,我估计是想再看一下四周,看有没有危险。大约又过了三五分钟,那鬼又回到了我们的门前。这回他站了一两分钟,门便开了一道缝,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捏着我的半边裁缝剪刀。谁知那东西并不进门,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估计他还在犹豫,一是看四周的动静,二是拿不准门里的人睡着了没有。又过了几分钟,鬼又站到了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门缝又被推开得大了一点,我半直着身子,看得分明,大约可伸进来一个拳头。这人农民打扮,长得很壮实,但看不清面目。我满以为鬼要进门了,作好了刺他一剪刀的准备。那家伙竟然并不着急,又离开了。我提起的心又放回去了。那个不速之客,又一次站到了我们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我们四个人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门这回被推得较开了,我估计,能挤进一个人了。可他并不进来,又离开了。
这回离开了大约七八分钟,估计是在女生宿舍四周走了走。这次他站在门口一会儿,又把门推得更开了。他又停在门口,估计是向屋里张望。停了不到一分钟,龟儿子一闪身进了门,飞快地伸手把门轻轻掩上了。
鬼在门背后站了一会儿,径直朝罗老师住的床前移去,我握紧半边剪刀,坐直了身子。鬼在罗老师的床前停了一会儿,捞开了罗老师的蚊帐。罗老师趁势把鬼一把抱住,我大吼一声:“干什么的!”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脚步声杂乱,我们三个人同时下了床,那汉子拖着罗老师冲向门边,夺门而出,我们后面的三个人竟然挤在一处,至少耽误了一秒钟出不去,鬼将紧抱着的罗老师摔在门外地上,我们挤出房门时见那人闪电般向围墙扑去。我们奋步急追,但速度不行,离那人还有五六米,只见他手搭围墙,一跃而过。
我们都没有越墙而过的本事,立即奔去教师宿舍外守住路口,好些老师和家属都起来帮忙。围墙外只有一条弯曲的独路,我们把住路口时,那个鬼无论跑得多快都不可能越过了路口。我们马上组织人四处搜寻,在围墙外的烂泥里捡着一只布鞋,不很长,但很宽。我们到处搜索,毫无踪迹。我们怀疑某一个人,约起几个人进其门后,此人竟然穿着她女人的鞋,装着镇静,却语无伦次。因为没有当场捉住,且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我们告辞时,只是说:“挨邻接壁的,大家多长个心眼,老走黑路是要撞鬼的!”
这次捉鬼行动,虽然未将鬼生擒活捉,但从此以后,女生宿舍就平安无事了。
5、破案
秀儿,二十七岁,身材矮壮,长相并不好看,左边的脸似乎向右歪了些。她前一阵子到chóng qìng去做泡巴生意亏了本,向人借了500元,想找点生财之道,发点小财还帐。早饭后,她背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矮粗壮的背篓上街割了三斤肉,买了四两海带,一包味jīng一瓶醋,正准备回家。谁知这时候,发财的机会来了:
茫溪河边高大的黄桷树下,一排一排的麻辣烫摊子旁,一圈人正围在那里。秀儿也喜欢看热闹,凑过去往里一瞧,见圈子里两个人正在高声叫卖,喊得面红耳赤。那两个人个子都不高,男的头发油亮,西装却是皱巴巴的,领口袖口都有没洗干净的油垢。女的和秀儿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只是发挽螺髻,耳坠金环,项挂珍珠,一身簇新,但掩不住脸上的风霜。那男的右手握成拳,拳孔里微露一个金黄sè的环状物,比樱桃稍微大些。只听那女的尖着嗓子说:“我们才遭了扒手,两万元给我们扒得一分不剩,才在这里卖这传家宝。价值两万八千元,我看你们,都是些只有点小钱儿的人,我就两千元卖了!两千元卖了!一过手你们就可以赚大钱了!一过手你们就可以赚大钱啦!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哟!过了这座山,就没有那种庙啦!”
秀儿人矮,东西并没有看真切,话可是听明白了的。出两千元就可赚两万六啊!那里去找这样轻松的发财机会?可她下意识地一摸自己的包儿,里面只有三元五角钱。围在外面的人,有的摸出了一百元,有的摸出了三百元,那男的瞧都不肯瞧一眼。只听那女的说:“想发财,钱儿又不够,可以去借呀!谁还没有几个好亲戚?”一个“借”字,使秀儿茅塞顿开。这城里,她的亲戚朋友,借千把元钱还不成大问题。可是,她又想,要是我借钱去了,这宝物被别人买走了,那不是竹篮打水白忙乎么?还没有想得停当,秀儿就脱口而出:“我要了!”声音大得让全场子的人都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唰”的落到了挟在人缝中的秀儿涨红的脸上。那女人最先回过神来,笑容可掬的挨到秀儿的脑袋旁边说:“大姐好魄力!这才像发大财的样子!大姐带钱来了吗?”秀儿说:“没有带钱来可以借嘛!”那男的说:“哎呀呀!大姐真爽快!就冲大姐这股子劲儿,我只要一千六百元!”四周是一片喝彩声和叹息声。秀儿被这种氛围年感染,就像摸彩票中了百万大奖一样的兴奋,说:“走,跟我借钱去!”那一男一女挤出圈子,一左一右紧挨在秀儿两边,离开了茫溪河边,几百双羡慕的眼光,追随他们融入了人流。那女的给秀儿小声说:“你千万不要给人说是借钱买宝,人家知道这么便宜,能不和你分?”秀儿说:“我懂!”
秀儿先到了三婶的裁缝铺前,两个卖宝人只在书院街口远远地注视着。秀儿见三婶正和一个干部模样的闲谈:“人家的铺面比我的大,收入是我的三倍,每月的税,还不到我的三分之一!”那干部模样的人说:“你就不懂得给那些人意思意思?这就叫‘堤外损失堤内补’嘛!”三婶说:“我凭本事吃饭,最见不得那些东西!”三婶看见了秀儿,招呼她坐下。秀儿说:“三婶,不好意思,杨二娃在外面做生意,本钱不够,想给婶子借一千六百元钱。”三婶说:“我马上要去成都进货,可以借五百元给你。”说着,摸了五张一百元的给秀儿。秀儿一出店门,两个卖宝人就跟上来问情况。那女的说:“这个年月,能两分钟就把五百元借到手,说明大姐好本事啊!”
秀儿乐滋滋的到了二老表开的饭店,还是说她男人做生意差本钱。这二老表不到四十岁,满脸满手油腻腻的,听秀儿说明来意后说:“钱,我有啊,可都还在人家包包里。好些单位都是挂帐,要年底才能收回。有一个乡zhèng fǔ,差我7000元,差了三年了,还不闻不问。这样吧,表妹儿是从来没有向我开个金口的,就借六百元给你吧。”
秀儿接过六百元钱,道过谢,出了门,两个卖宝人又上前拥着她走:男的说:“你的朋友们好爽快呀!”
女的说:“那还不是大姐人缘好!”
秀儿又心花怒放的到了大姐所在的电管局。她知道大姐有的是钱,单过年发的奖金就是两万八千元。这个大姐还在炒股,她的钱最多,也最不好借。不过,还差五百元,看来只能硬着头皮找她了。秀儿放下背篓,进了电管局大楼。那一男一女就在楼下等。
秀儿的这位大姐,是她叔叔的女,三十八岁,看上去不到十八岁,那张脸可是花了好几万才搞得这样鲜嫩的。她一见秀儿就说:“三婶打了电话,说你还差1100元,拿去吧。”秀儿说:“我只借500元了,刚才向二老表借了600元。”秀儿的大姐从一个信封里抽出六张一百元的,放进抽屉里,然后把信封给了秀儿。秀儿接过,“谢谢”两字都忘了说,转身就下楼来。
两个卖宝人苍蝇逐臭般的飞了过来:“借齐了?”“那还用说!”秀儿挺挺胸脯,背起背篓。那女人神秘兮兮地给秀儿说:“得找个僻静的地方,两三万的东西,要是让识货的人看见,可就不安全了。”秀儿就在他两人的护拥下,上了北门坡,进入了一笼竹林背后。
太阳正红红的照着竹林。持宝男人向四周慢慢看了一眼,才从上衣服口袋里取出宝物,在秀儿眼前一晃,金亮金亮的,立即用白纸包了,说:“千万不要在路上打开,免得发生意外。”秀儿亲眼看见了是黄澄澄的,看着那鼓鼓的纸包,只觉得大叠大叠的百元大钞在眼前晃。就急急的摸出借来的1600元钱,交给了那位女的。男的于是递过纸包的宝物,秀儿接过,紧紧攥在手里,心里像钻进去了八只兔子,狂跳不止,看着两人走出竹林,走上公路,没入人流中,才把宝贝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她背起背篓往回走了两里路,忽然想起,我拿宝贝回去干啥?宝贝要换成钱才有用嘛。
秀儿知道,这个街上,只有贾师傅在做这类生意,虽然这个人老鹰爪爪深,但是,这个县城里,只有他才敢做这么大的买卖。于是,半个钟头后,秀儿就站到了贾师傅的柜台前。贾师傅六十来岁,瘦得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到屋顶上去似的,正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观察着柜台里的银元、首饰。可贾师傅并不认识秀儿。秀儿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兜儿里取出纸包,取出那个金黄的宝物,摊在手心里说:“贾师傅,我这个宝贝,三万元卖给你要不要?”贾师傅惊得眼睛睁得斗大:“三万元,什么宝贝?”
贾师傅一扶眼镜,像抱婴儿似的接过宝贝放在手心里一看,圆圆的像一面小鼓,不禁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宾馆里门上的拉手锁的一半么?”他又扶扶眼镜,把秀儿认真看了一眼说:“想骗我的钱,你还嫩了点。”
“咚”的一声给她扔在了柜台上,还补了一句:“快给我拿起滚!”
秀儿本不善言谈,这阵势简直惊得她蒙了。她心疼地两手捧住宝贝,就往娘家跑。跑了几里路,她又觉得贾师傅说的话未必是真的,生意人嘛,说不定是为了砍价。聊可安慰的还有她的父亲,不仅见多识广,而且足智多谋,请他老人家一看便知,如果真是假的,说不定哪天还能破案,抓住骗子,把那借来的1600元钱追回来哩。
秀儿的父亲已经七十岁了,正戴着老花眼镜在院子里欣赏chūn兰。这院子依山傍水,正面一幢三层小楼,中间一个三合土坝子,四周是土筑瓦顶的围墙,院子的墙根下是一米多宽的花圃,这时正五彩缤纷,蝶乱蜂喧。
秀儿进了院子,喘息未定,就双手捧着宝贝向她爸走去:“爸,1600元钱买的,你看能值不值?”秀儿的父亲名叫福兴,是老修理匠,看都没看就说:“你那点脑筋,敢去碰这种生意?”他向秀儿的手里瞟了一眼说:“不就是宾馆里安在门上又当把手又当锁的物件吗?如果是铜的,你这只有半边,最多值三元钱。”秀儿顿时哭了。“骗子不骗你骗谁?去了多少钱?”“一千六!”福兴愤怒了:“这破门把一千六!这骗子也太狠了!是个什么样的人?”秀儿如此这般的描述了一番。福兴又问:“听口音像不像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像,和我们一样。”福兴把那个“宝贝”接过来,说:“我马上到街上去走一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福兴年纪不小,还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一类的书,福兴边走边想,这种骗子到城里来,说不定会先去专卖假古董的贾老头那里去碰碰运气。这种想头,一会儿也让他站到了贾师傅的柜台前。福兴和贾师傅本是老熟人,一见面,福兴就用两个手指头夹着那个“宝贝”问:“贾师傅,这宝贝该不是从你这里卖出去的吧?”
贾师傅瞥了一眼,笑着说:“上午还真有一个鬼丫头,想骗我买哩。”福兴问:“矮矮的?”“是不太高。”“胖胖的?”“真也不瘦。”福兴急切地问:“你认识?是哪里人?”
贾师傅说:“我不认识她,肯定是本地人,面熟得很差不多又会见着的。”“那就太好了!”福兴把他女儿上当受骗的经过给贾师傅讲了一遍,然后说:“请贾师傅留点心,如果发现这个人,就请给我打传呼,我追回了秀儿的钱,就奖励你两百元。”贾师傅说:“那就看我们大家的运气了。”
刚过了三天的一个上午九点半,福兴的手机响了。上面现出的文字是:“来抓骗子。”福兴高兴得眼镜也没有戴,就往街上跑。他一边走一边庆幸自己判断正确,也笑骗子太愚蠢,怎么才过了三天,就敢到作案地来呢?
到了贾师傅的店门口,福兴就急不可耐地问:“骗子在哪里?”贾师傅说:“看来,我今天进财是没有问题的了。我给你打手机时,骗子刚从我家门口往城里去了,这条路,你是知道的,从我这里进去的,就只能从我这里出来。老把子,你只须在我店里坐着,等那鱼儿游过来时,就一把抓住。”
“真有这么容易?”“你坐会儿就知道了,那个死丫头,化成灰我也认得。”
贾师傅泡好一杯茶福兴边喝边注视着街上。贾师傅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意,也两只眼睛不停地搜索着出城的人群。快到上午12点钟了,出城的人流越来越大,贾师傅和福兴索xìng站到了街边。站了一会儿,只听贾师傅大吼一声:“就是她!”福兴看时,一个女的搭在自行车上,从门前缓缓的滑过去了。贾师傅和福兴两个老头儿不约而同地跃入人流,直往自行车旁边钻。贾师傅眼不明,手脚却快,渐渐追上了在人流中钻不过去的自行车。只见他向那妇女先伸出手,随之大吼一声:“小骗子,下来!”
那妇女被拖下了车,偏了两偏,站稳了,说:“贾师傅,你有毛病呀!”贾师傅说:“看不出来喃,面带猪相,还心头明亮。敢骗人,走,到店里去说。”骑车人也下了车,说:“贾师傅,怎么回事?”贾师傅说:“到我店里,一切都会清楚的!”
三人到了店里,却还不见福兴。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福兴满头大汗的过来了。嘴里还直嚷:“可惜,可惜!马上就要抓住了,谁知到了下坡的地方,那车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贾师傅说:“你人老眼睛花,我早已抓在这里了!”“在哪里呀?”“门口坐的两个不是?”福兴早看见了,门口坐的是女儿秀儿和女婿杨帆,福兴还以为是贾师傅叫他们在那里等他哩。这下,福兴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说:“门口坐的,就是你抓的骗子?”“对呀,他们还老是说要跑哩。先摸出两百元的奖金吧!”福兴笑得直不起腰:“案子破了,算我请客,走,花园酒家,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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