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晚华灯初上,曾几何时,当初离开上海时的萧条和人人自危,已经彻底找不到任何痕迹。林笑棠看着窗外脚下的上海夜景,发现这个城市的自我疗伤能力还真是不一般。
街市恢复了往昔的热闹与繁华,就连街上的行人走路都轻快了许多,黄包车和小汽车依旧堵塞着大街小巷的交通,穿着各色旗袍的女人仅仅披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便晃动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行走于街头,此时的上海,也许才是应属于它的本来面目。
林笑棠看了看不远处钟楼上的时间,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而辛勇、郭保家和裴中伟仍然不见踪影。他看向金满堂酒楼楼下,隐藏在一根电线杆后面的高进,高进冲他耸耸肩膀,林笑棠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叶九和小虎今天早上已经赶回上海,两个人将老莫一家人送至上海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打算到常德附近接应林笑棠等人,但到了之后才发现,常德已经被日军围的水泄不通,唯一的通道沅江也没有了渡船,两人只好与白起联系,接到的命令是尽快撤退。但两人实在放心不下林笑棠等几个兄弟,于是便在常德附近隐藏下来,继续打探消息,想趁乱混进常德。一个星期之后,常德之围已解,两人混进常德后,找到二狗,才晓得林笑棠等人已经脱险返回上海,这才马不停地的赶回上海。
他们的回归,也让林笑棠可用的人手宽裕了许多,就像这次约辛勇等人见面,跟在林笑棠身边的只有常欢和关伟两个人,其他的人都埋伏在了金满楼的周围,与此同时,常欢发现,金满楼附近多了很多辛勇三人的手下,显然,他们三个对此次见面也是小心翼翼。
关伟推开门,“七少爷,他们来了。”
林笑棠一转头,就看见自己所处豪华包间对面的楼梯上,上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林笑棠看过辛勇三人的照片,正中间那个叼着烟嘴,两手叉在腰间,十根手指上的黄金和宝石戒指闪闪发光,身穿一身皮草的秃顶汉子正是辛勇,此人是码头苦力出身,一身蛮力格外惊人,领着两百多手下,把持着闸北和浦东的三个码头,寓公在的时候,他谨小慎微,连件新衣服都没穿过,一年四季就是一身短打扮,两只挠钩别在腰间,寸步不离,现在寓公去世了,他暴发户的本性顿时暴露无疑,但此人生性残忍彪悍,直至今日,遇到火并还是冲锋在前。
身穿一身长衫,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油光可鉴的便是裴中伟。因为精于算计,心思缜密,加上长袖善舞,交际能力出众。所以寓公将名下的大小赌场都交给他打理,以他目前的财富,足可跻身上海滩富豪的前二十名,但此人做事低调,并不喜欢出风头,所以在龙蛇混杂的上海滩并不起眼。
两人的后边,是一个身材臃肿,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打着领结,留着八字胡的胖子,此人是郭保家,负责掌管烟馆和妓院,为人表面上看着憨厚诚恳,实则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常伯留给林笑棠的资料中曾说过,这三个人在寓公去世后,在上海滩异军突起,虽然时间不长,但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上海滩原先的风云人物,黄金荣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张啸林卖国投敌,已经被杨番和林怀部刺杀;杜月笙远走香港,鞭长莫及。这就留给了他们三人崛起的空间。
三人走到包房门前,常欢伸手拦住了三人的保镖和随从,“三位叔父,今天是曾少爷请三位吃饭,诸位的随从请在外边等候。”
裴中伟摘下眼镜看看常欢,“阿欢,跟了新老板,整个人都不同了,居然学会对长辈大呼小叫了。”
郭保家咳嗽一声,一口痰正吐到常欢的皮鞋上,“哎呦,对不起,阿欢,你郭叔我岁数大了,眼神不好,实在是不好意思!”
常欢的脸涨得通红,不由握紧了双拳。
辛勇冲常欢的脸上吐了个烟圈,“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老头子已经不在了,别以为靠上他的什么侄子就了不起,捏死你是分分钟的事。”
说着,辛勇向房间里打量了一下,发现房间里只有林笑棠一个人,这才对郭保家和裴中伟说:“行了,别的人都在外边等,老郭、老裴,咱们进去。”
正要进门,辛勇扭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关伟,眼神有点狐疑,“兄弟,怎么称呼啊?”
关伟笑了笑,“辛老板,我只是曾少爷的随从,刚刚从南洋来上海。”
辛勇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说着话,但脚步没停,径直走进了房间。
林笑棠满面笑容的迎上前来,“三位叔父,欢迎大驾光临,小侄不胜荣幸啊!”说着,伸出手。
但三人丝毫没有理会,大模大样的绕过林笑棠,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上座的三个位置。
林笑棠讪讪的将手伸回来,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只好借势掩上了房门,但并没有关严,而是留下了好大一条门缝,然后才在桌子的下手就坐。
菜品已经上齐,林笑棠陪笑着的打开了洋酒,为三个人每人满上一杯。
“曾少爷这次大老远从南洋赶过来,不会是就为了请我们三个老家伙吃顿饭这么简单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事,曾少爷就开门见山吧。”郭保家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斜着眼睛看着林笑棠说道。
林笑棠本来已经端起了酒杯,但听到郭保家这样一说,只好又将酒杯放下,目光躲闪的看着三个人,“是这样,小侄此次来,一是为了给我家大伯扫墓;二来呢,大伯在临走前,曾经给家里去信,让小侄来上海接收他老人家留下的遗产。三位叔父都是大伯生前的至交好友,又都受小侄大伯所托,代为管理他的部分产业,这次约叔父们见面,就是为了这些产业交接的事情。”
“啪!”辛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这回事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林笑棠打了个激灵,继而陪笑说:“三位叔父,律师那里有我家大伯的遗嘱,要不,咱们抽个时间一起去律师行哪里看一下?”
郭保家随手将一块啃完的瓜皮扔在林笑棠面前的盘子里,汤汁飞溅,弄了林笑棠一身。“你家大伯将产业交给我们,可不是你所说的代管,再说,你大伯交给我们的时候,才有多大点产业,可现在呢?这些可都是我们兄弟拿命拼回来的,现在你来了,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要拿走所有东西,你觉得这合适吗?”
林笑棠哆嗦着手拿起桌上的餐巾,擦着脸上的汤汁,结结巴巴的说:“这是小侄大伯的遗命,家族也都是认可的,所以小侄才会跑这一趟,如果三位叔父不同意,小侄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辛勇大步走到林笑棠面前,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抓了起来,林笑棠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勇叔,咱们有话好说!”
“交代?有话好说?”辛勇狰狞着面孔,唾沫喷溅了林笑棠一脸,“你给我们什么交代,你一开口就要拿走我们几个的身家性命,我看还是你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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