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之后,老观主羽化而去。苏木并未伤心,反而为老观主感到欣喜,心知对老观主而言,这未尝不是解脱;不过茫茫人世再找不出一丝牵挂之物,心中难免失落。苏木xìng格本就开朗,兼平rì里受众人给予的脸sè早练就了“伤心往事,高高挂起”的超人本领,之后rì子依旧嬉皮笑脸,为非作歹,只是听闻慈云庵一老道姑莫名跳崖之后沉寂了些许rì子罢了。
一众道士见此,以为苏木是狼心狗肺之徒,加之前仇难忘,又添新恨,私下多有唇舌,yù要把苏木逐走,还青云观一片太平。只是近来苏木也没惹出什么大的事端,一时也抓不到把柄。
直至那rì,苏木因作法事时与东家新晋的俏寡妇多说了几句话,被同行的道士告知了继任观主的觉真。觉真往rì见老观主对苏木这个徒孙疼爱尤甚自己这个徒儿,心中着实嫉妒,此次当然不会错过借题发挥的机会。
在传话小道士再三催促下,苏木不得已迈进了内堂。老观主去世之后,觉真就迫不及待搬了进来。原本清简的内堂已被装饰得富丽堂皇,那扇屏风被一栋摆满瓷器玉雕的木架替换,陪伴老观主一生的木桌木椅也换置成崭新的红木家具。
觉真正悠然坐在正对大门的紫檀椅中,托着茶杯吹气。
苏木在距他尚有七尺的地方站住。
觉真抬眼看了看苏木,哂笑道:“苏大少真是贵客难请啊,本观主等你许久哩。”喝了口茶,又道:“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竟在光天化rì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可有什么话要说?”
苏木不yù争辩,冷道:“你待如何?”
觉真淡淡道:“销你道禄,逐出青云。”
苏木心中一沉,但仍是傲气十足道:“悉听尊便。”
觉真放下茶杯,盯住苏木看了好一会儿,道:“我看你也不过如此罢了。师傅真是瞎了眼,竟如此疼爱于你,还说什么你最有仙缘。我看不过是偏心的借口罢了。哈,你要是能成仙,山门前那青石也能长出苍松哩。”
山门前那青石磨盘般粗,稳立于青云观门前不知几万年,上面光秃秃,连根杂草都欠乏,怎能长出苍松。觉真这是在说苏木成仙乃不可能之事,实为异想天开的非分之想。
苏木本无心长留青云观,被冤枉品行不端逐出师门也懒于争辩,但见最为尊敬的师祖因自己受辱,心中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狠狠道:“你即说我不能成仙,那我便成了仙与你看。”
觉真彷如听到幽默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腰。好一会才强忍住笑意,道:“本观主已命人把你物什打点好,你速速学你那死鬼爹出海去寻那所谓归虚仙境吧。念在与你那死鬼爹师兄弟一场,本观主便当行个善事,赏你几文钱,好给你买些干粮。”
苏木却是不怒,忽然伸手,笑意盈盈道:“那便谢谢了。道长财大气粗,该不会亏待我这个后生小辈吧?”只听称呼,便知苏木已不把自己当青云观弟子,且摆明了要坑觉真一笔钱财。
觉真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不情愿从囊中掏出几粒碎银仍在地上。苏木也不以为耻,弯腰捡起碎银,道一声“谢谢道长”,笑盈盈去了。
翌rì,苏木便尽起积蓄,从渔夫手中廉价购下这已老化的小木舟,又从市集采购了大量干粮淡水,毅然独自架舟出海寻找传说中的归虚仙境。
出海至今已有一月有余。
大海上空万里无云,各种姿态的白云相互追逐;海鸥“欧欧”叫着绕着小舟旋飞。
“又是一个见鬼的天气。”苏木咒骂道。现在苏木只盼着老天爷下场雨,缓解自己缺水的燃眉之急。仓中干粮已所剩无几,最多能再多撑三四rì罢了。
长时间的航海,连人影都没见着半个,更别说哪门子仙岛。苏木也开始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存在,或者自己真个没有仙缘,好几次都想返航回到中原另寻一家道观,老老实实做一个平凡的道士,度过此一生了事,但渐行渐远,却早已不认得回去的方向。加之时间久了,苏木对觉真的恨意rì渐淡化,对老观主的思念却rì益加重,内心深处甚至有追寻父亲的足迹,完成他未竞遗愿的强烈愿望。
转了个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苏木成了真正的神仙,驾着白云从空中落到青云观讲经的广场上。觉真见神仙驾临,率数百名观内弟子匍匐在地,口中说道:“青云观弟子恭迎神仙大驾。”苏木鄙夷地看着觉真,道:“你且看我是谁。”觉真抬头,“啊”地一声叫出,脸上再无一丝血sè。苏木哈哈大笑,道:“师祖的眼光其实你这等凡夫俗子能明白的?”
“轰!”
一声巨响把苏木从美梦中拽出。刚才还风轻云淡的天空不知何时黑云满布,天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原本沉静的海面波涛汹涌,小舟剧烈摇晃,随时有沉没的危险。
苏木紧忙顶住狂风把小帆卸下。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乌云中露出半个巨大的电球,球面雷丝狂舞,“嗞嗞”响声震耳yù聋。心中惊骇,如此末rì般的景象只应出现在神怪之中。
突然,雷丝如流水般汇聚在一起,如利剑般插入另一片乌云之中。而奇怪的是,那片乌云仿佛铜墙铁壁,竟然把电光生生挡住。电光被四散弹shè,分裂的电团如流星般坠入海中,激起千层水花。苏木小舟亦无幸免。一团残电撞在小舟尾部,小舟随之爆裂。木屑纷飞,苏木被抛入大海之中。
苏木在海水中挣扎求生,终抱着小舟的残片,浮在水面上。
可灾难并未结束,海水被一束束往上吸去。苏木连同小舟的残片亦被卷了上去,哗哗声震耳发聩。片刻后,水柱仿佛终于和天连通,安静了下来,但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苏木睁眼看去,海水竟然由外而内结成了一束冰柱。苏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但这偏偏是事实。
苏木睁大眼睛,自己已然经升到了半空之中。乌云之上阳光依旧灿烂。
透过冰柱,苏木骇然看到一人。此人身着金边黑衣,头顶纹星云冠,表情严峻,傲然站在云端,眉宇之间露出一股威严之气。身侧一张道符悬空而立,金sè的箓文发出耀眼的光芒。苏木对道家符箓颇有研究,什么复文、云篆、灵符、符图无所不识,而对这符箓却从未见过。
“神仙!真的有神仙!”苏木内心一声惊呼。
苏木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这世上真的存在神仙,起码眼前这人便是;悲的是自己竟然成了神仙斗法的牺牲品。
那黑衣神仙抬眼看到苏木,先是一愣,脸上露出惊奇神sè,但随即眉头一皱,随手一挥。冰柱立即有如活过来一般,在空中上下翻滚,朝苏木背后疾速飞去。
苏木被裹在冰里,动弹不得,暗自悲叹:“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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