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前辈能够想通这一层也不容易。国难当头,我们这些后辈军人只能团结一致对抗外敌,丝毫不敢有所怠慢。”陈际帆答了句。
“团结一致?谈何容易?”吴佩孚苦笑,“当年他们两个党说什么‘打倒军阀除列强’的旗帜,就凭俄国人援助的几支破枪就把我们北洋势力赶下了台。成王败寇,吴某没什么可说的。想我的兵也算是训练有素,贺胜桥一战,士气全无,部队兵败如山倒。他们说我们是军阀,那就是军阀吧,人心不在这边,说什么也是白搭。可是我们这帮老军阀下了台,新军阀又上来了。蒋先生以为他了不得,结果阎百川,冯焕章不答应,又打。生灵涂炭啊!我北洋虽争斗不已,可也不敢放几百万部队涂炭中原。他们打来打去,现在还在一口锅里吃饭,可是百姓、士兵死难又找谁去说?”
高焕捷给吴佩孚的茶杯里续上水,这位老前辈打开了话匣子,似乎有很多委屈要诉说,只见他又开口:“他蒋中正不是很能打吗?打到济南日本人把蔡公时的鼻子都割了,也没见这位北伐总司令放个屁!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这个上海滩的小混混到底还是没血性!日本人没来他们打!日本人都进东北了他们还打!结果让人家打进来了吧。南京城破之时,老夫只能绝食默哀,我中华果能一统,区区倭奴何嚣张如此?”
三个人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段已经逝去的往事,曾经叱咤风云的北洋军阀最后一位见证人就在他们面前,用沧桑的语言诉说着这段历史。从他的话语中,分明听出了对国民政府的不满。
“罢了罢了,他蒋中正再不是人,也算做了件好事,带了个好头。其人军事指挥能力实在有辱黄埔校长之谓,除了金钱收买,官位诱惑似乎别无其他。这些东西对付国内政敌还有些作用,对付不能收买的共产党和日本人,蒋先生立马不行了。天佑我中华,能够有诸位这般军人,在老夫看来,诸位有霍卫之风。难道陈将军不愿再进一步,执中华政界之牛耳乎?”
这句话才是关键,吴佩孚似乎希望看到中国变成真正意义上统一国家,成为一个强硬的军人政府。他寄希望于陈际帆等人,希望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当年未完成的夙愿。
陈际帆严肃起来:“前辈,我等只是军人,政治这个东西是做不来的。人不能忘形,权力欲会使人忘本。会失去亲情、友情直至更多。”
“将军之志老夫佩服,只是将军之言不敢苟同。诸位将军人虽年轻,政治上却极其成熟,周旋于内外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人才集聚,民心所向,将军只消往前一步,则大事可成矣。届时我中华内修政治、外御国门,列强敢不另眼相看?”
陈际帆不能再敷衍了,当然也不准备对吴佩孚来一番什么“民主啊,潮流啊”之类的说教,他对吴佩孚道:“孙先生曾说‘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现在再搞军人治国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人民不会答应,我等也不会如此。军人,应该做好他的本分,为国家出力,仅此而已。”
“将军之言谬矣,诸位‘神鹰’七星来自国外,有新思想,可是部队里众多的下属呢?他们跟着你们流血流汗,为国家民族建功立业,难道他们不该享受利益吗?就算贵军诸将都淡泊名利,可谁又能保证打败日本人之后马放南山乃至鸟尽弓藏?将军必须明白,你麾下数十万将士,他们的家眷,还有地方上与你们共命运的人士,他们怎么办?他们既不属共产党又不属国民党。未来蒋先生能够看着你尾大不掉吗?就算换了党派,将军又怎敢保证你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董卓?”三个人心想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这太离谱了吧。
“不错,就是董卓!众人皆道董卓荒淫无度,天怒人怨,实则谬矣。要知道此人戎马半生,也曾为大汉边疆立下赫赫功勋。结果大汉朝不容人这样的武夫当朝,在一次次的宫廷斗争终于弄得身死族灭,留下千古骂名。不错,董卓所为确是咎由自取,但其在政治上不愿把权力分享给下属,使他的势力犹如浮萍一般极不牢靠。前车可鉴,将军莫要糊涂才是。”
吴佩孚简直就像一个智者,说出了令他们从来没想过的惊世骇俗之语。当然,陈际帆等人既不会把自己比作董卓,也不会因吴佩孚区区几句话而改变初衷,只是这老吴为什么要坚持武人治国呢?他本身也是秀才出身啊。
吴佩孚见众人不置可否,知道自己的话算是白说了。于是换了个口气道:“时过境迁,此时毕竟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我希望将军率麾下百万之师光复东北,但劳师远征,根据却要牢牢把握。将军在安徽不愿染指政权,高风亮节之处老夫佩服,但是出师东北非同小可,将军务必在拿下河北全境后做好周密安排。窃以为应该首先拿到山东、河南、河北乃至热河等四省的省主席位,拿到晋南、豫北等地行政全权。还是刚才的话,这些位子你不坐,也应该交给你属下的军长们。”
这不是北洋军阀的思维吗?大家在袁世凯手里混饭吃,然后分享各省权力,老袁一死四分五裂,这吴佩孚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历史都说了这样干不行。
“前辈此言不必再提。当年北洋强盛之时,各将领也成为封疆大吏,掌握一省军政全权,后四分五裂被列强利用,始有后来之败。前辈,当年您严于律己,练兵、用兵、财政样样都胜过南方北伐军,为何区区几万北伐军就能一路过关斩将,所到之处人民望风归顺?直至把您和其余诸位赶下历史舞台?这还不值得深思吗?军人不得干政,否则必天下大乱。至于我等,与国家民族千秋功业相比,我辈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于国难之时,理当征战沙场为国解难,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废公义?前辈之言,后辈不敢苟同,至于麾下官兵,他们吃穿用度、武器装备皆来源于民众,保卫人民乃是天职所系,岂能本末倒置凌驾于人民之上?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英雄辈出,是非成败转眼成空,可青山依旧,文明仍存,我辈又岂能逞一时之利而忘却后世子孙?至于我等和麾下军官,能够亲身参与到争取民族独立和自由的战争中快意恩仇,正是我辈之福分,岂敢再有他求?若麾下真有斯人,则不用我等动手,历史潮流也会将之无情淘汰。前辈不必再言。”
吴佩孚听到陈际帆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不由心生佩服,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问道:“这是诸位的意思么?”
胡云峰和高焕捷对望一眼,齐声回答:“我七人共同进退。为民族大义不敢藏私。”
“明白了!”吴佩孚轻轻叹了口气,“老夫明白当年何以败得如此快,也明白贵军为何能所向披靡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诸位将军人虽年轻但志向远大,非我等燕雀能比。老夫,服了!”
“吴前辈也累了,若不嫌此处寒酸,就请屈尊下榻吧。”陈际帆看到吴佩孚瞬间苍老了许多。
“不,将军不必下逐客令,你我虽话不投机,可老夫对诸位心存欢喜,尚有些建议不得不说。”吴佩孚真打心眼服了,因为陈际帆等人的魅力确实打动了他。
“前辈请讲,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满洲,不,东北九省之地是倭寇是为心腹的地带,兵精粮足,又有天时、地利之便。将军若不能做好万全之准备,绝不可轻言远征。一是募兵练兵,非有百万而不能行;二是粮饷、装备、医药一应物资必须未雨绸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大军出征后方必然空虚,贵军所辖三省,几年经营俨然如人间天堂,世外之桃源,难免会有人觊觎于心。届时后方空虚,国民政府携军政统一之号令强行派军进入,则危矣。此事必须早作打算;第四,贵军和共产党合作紧密,殊不知共产党之政策与你们格格不入,他们对一切资本家和地主都要打倒,届时在山东、河南等地大搞阶级斗争,激化阶级矛盾,社会秩序必大乱。贵军百万之师的后勤将毁于一旦,不但光复大业受损,而且百万健儿之生命岌岌可危,令人不得不担心啊。”
这回陈际帆算是听进去了。因为吴佩孚说的这些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老蒋那边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早就对安徽垂涎三尺。而中国共产党也会在日本人退回东北之际重新布局(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因为根据地狭窄,人才不多,所以比较弱)。不管怎样,两党矛盾立刻会上升,到时候还真的难以取舍。
“言尽于此,希望将军斟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啊’,不能做好内部事务就不能出兵,切记!”
“谢谢前辈肺腑之言。请前辈教我!”陈际帆这回是真想听听了。
吴佩孚有些得意,能够让这家伙低下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这小子很上路,知道问题所在,是个人才!
“好,老夫就倚老卖老。你既不愿染指政治,那我就说一些离政治远一点的:第一、要强化社会管理职能,把政权建立在乡村一级,建立民团制度,预防匪患、杜绝一切政党的蛊惑。使得兵员、粮饷、税收等得到严格控制;第二、团结共产党,这个党的有些主张老夫虽不太赞同,但老夫认为起码比国民党有前途。如果只有他们逐鹿中原的话,共产党将毫无悬念胜出,但是团结中要有独立。绝不能放弃根据上的军事权和财政权。切切!第三,留下信得过的人率精锐编练预备役,震慑蒋中正和他下面图谋不轨之人;第四,要大力发展经济,引进西方技术。重庆那边投机严重,诸位要当心祸及安徽;第五,要给知识分子敲敲边鼓,让他们干好自己份内的事。不要以为只有他们才是忧国忧民,别人都是尸位素餐,知识分子一旦祸乱起来,其破坏性更大。他汪兆铭手下的知识分子还少了?当年反对巴黎和会,还有人带头火烧赵家楼,时过境迁不也成了汉奸。倒是我们这些人人喊打的军阀,生怕死后子孙抬不起头做人,不敢有违祖训。好了吴某真希望能看到我中华统一那天,更希望看到将军战场奏凯之日,若吴某还在,定当在山海关煮酒,迎接将军凯旋。”
吴佩孚最后这些建议还是有很大的可操作性的,也是阎锡山、李宗仁等已经实施过的,效果还不错。陈际帆有些心动了,他决定在吴佩孚走后,调整一下今后的思路。把自己的精力从军事转到内政上来,毕竟,百万大军的后勤可不是开玩笑的。
吴佩孚离开了,暂时住在保定城。他死活不愿去南边,说那里是伤心之地,就愿意在河北,最后希望陈际帆能多做工作,使北平免遭战火破坏等等。
看来,北平的事情该到解决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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