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一过,小村的上空就弥漫着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家家在发面,户户都在蒸豆包。此时如果进入小村人家,炕头上端坐的不再是老头子、老太太,而是一大泥盆的黄米面儿在那儿发酵,上面还要严严实实地盖着厚厚的棉被,这种待遇就是谁家的小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面发得好不好,这可是一年的兆头。尽管那年头“大锅饭”,不许讲“发财”,哪怕是“发”字。但在村里人的心目中,这仍是个美好的愿望。
面发好,从盆里抠出一块块面团儿,“叭叭”地用手拍成一个个饼子,放上豆沙馅包好,装屉,上锅,盖盖儿,旺火,一道道的程序不敢稍有马虎。
豆包蒸好后,放进柳条囤子里,这叫“接年饭”,一直要吃到过了正月十五。
再说说那两个马姓兄弟吧,靠着磨满老茧的双手,发了家,娶了媳妇。
问题来了,两个马姓兄弟的其中之一没有子嗣。
于是乎,有子嗣的那个就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没子嗣的那一个。
然后,这哥俩和和气气地分了家,二一添作五,平均分配,一家一半儿。
如此说来,四十八顷的马氏一族,表面上看是两个树杈,其实却是一个枝子上结的瓜。
到了马红学的太爷爷马仁那辈儿,生了亲哥仨儿,马大、马二和马三。
马仁是个有名的“老抠门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有一年,马三那一年可能是五六岁的样子,因为用棒子米喂了鸡,马仁心痛坏了,几皮鞭子就把这个三儿子打跑了,不知去向了,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马三被打跑那一年,马大和马二都已说上了媳妇儿,马大的媳妇是个“不会下蛋”的,马二的媳妇却是接二连三地没完没了了。
马大后来抱养了一个,也早早地就死了。
老儿子丢了,老伴儿被气死了。
到老了,给两个儿子攒下了大把的麻钱儿和几仓子的大黄黍子。
安排妥当,一蹬腿,去阎王爷那里找先走一步的老伴儿了。
爹死了,娘死了,剩下马大和马二这哥俩,各人顾各人吧,也和和气气地分家了。
马大继承了马仁的光荣传统,甚至是“抠儿”出于“抠儿”而胜于“抠儿”了,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而那个马二正好相反,吃喝嫖赌抽,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过日子,不会“抠儿”,大把的麻钱可劲儿地往外扬。
几年下来,马大和马二的日子就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了。
马大家的大黄黍子多得没地方放,马二家却是鸡无一只,一无一垄,穷得揭不开揭锅了。
这一年,眼瞅着就过年了,马二家是一颗粮食也没有。
“孩子他大,去他大爷家借一碗大黄黍子吧,我饿得实在不行了,我和孩子们总不能天天喝凉水吧。”
马二的媳妇和一大堆孩子蜷缩在没有炕席的炕头,有气无力地哀求着。
“孩子他娘呀,我也想出屋去找口食儿吃呀,可我连一条裤子都没有,你让我光着腚出去呀,我不怕丢人,我怕冷呀。”
此时的马二正把自己埋在炕稍的一堆热灰里,有气无力地答复着。
“那你就穿我的棉裤出去吧。”
“也就只能这样了,你脱下来,我穿着出去吧。”
马二穿着媳妇的开花棉裤来到哥哥马大的大门楼子前,好不容易才敲开了黑漆的木门。
“哟哟,我说二弟呀,这还没过年呀,你这大清早地就来给哥拜年啦。更何况,你来拜年我可是没有压岁钱的,压岁钱是给晚辈儿准备的。”
马大明知故问地跟弟弟打起了哈哈。
“嘿嘿,那什么,哥呀,弟弟今儿可没有心思跟你打哈哈,你就可怜可怜弟弟吧,你不可怜弟弟你就可怜可怜你的侄儿侄女们吧,那什么,哥呀,你弟弟家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你能不能看在死去的大和娘的分上,借我一碗大黄黍子吧,明年开春一定还上,还两碗。”
“哟哟,我说弟弟呀,这老话都说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们家的那几张嘴,哥我可没办法填饱呀,更何况哥家也没过年的余粮呀!”
“马大呀,马大,你还是个人嘛,你说的这叫人话嘛。”
“马二呀,马二,这都是你自己作的,怪不得谁,你这是活该呀!”
三句话不过,这对亲兄弟就对掐起来,越说越来气。到了,哥哥还放狗咬了弟弟,多亏马二跑得快,可还是把那条破棉裤撕开了裆。
马二春光乍现,白花花的腚蛋子露出了大半个,这回这个脸算是丢大发了。
“哈哈哈,马二成‘漏蛋子’了。”一群小孩子笑成了一锅粥。
打那以后,这个“马二漏蛋子”的外号就叫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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