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假期刚过去、刚刚返回班级里的时候,日子过的是舒坦的。一假期里见的大部分是生人、跟父母打交道的大人、场面上的的人,要么就是窝在家里不见人,因此回到校园里这种无拘无束热热闹闹的气氛之中,自然心里会感觉到一种温暖,尤其是我们这种寄宿学校,平时即使关系不怎么亲密,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多了自然觉得亲切;
但是把这时间抻得长点,相互之间的同而不和、三观不符、审美疲劳便又开始了起来。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在09年年初这一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国际班里竟然发生了不少的摩擦,男生之间也就罢了,女生们的矛盾也开始逐渐地被放大、被激化,闹得不亦乐乎。
发生的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早已无法拾起,但我记忆最深的有两件事,一个是三班的韩国女生徐智贤和她们班名声最旺的女生姜萍萍在走廊里吵了起来,徐智贤算是我们国际班里日韩留学生里面中文最好的了,结果那天还是被嘴毒的姜萍萍骂得瞠目结舌,没办法只能跟着飙韩语,但是谁也没想到,姜萍萍对着徐智贤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第二件事情,是韩振方和熊新宇之间发生的,具体怎回事儿也记不住了,只记得俩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熊新宇一把推倒了韩振方,韩振方后脑勺磕在了椅子上,忍着吃痛的韩振方猛地爬了起来,抄起身后那把椅子对着熊新宇的胸口就是一下,当场就给熊新宇打吐了,但不是吐血。
我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天儿里,为什么班级里的人会频频大动肝火,或许是一假期不见的人再遇到一起以后,之前没有彻底发生的化学反应变得更激烈了。看来这高中第一个假期,就像一个匣子,人们把之前身上的某部分放进里面,开学了再按回了身上,看着跟以前一样并且还能用,殊不知这一冬天,那些东西都跟酸菜似的,早就发酵了。
我那时候,倒是没跟谁犯冲,甚至我除了平时一些日常的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招呼以外,其他时候特别不愿意说话,就连吃饭,都是自己找一个角落自己一个人迅速解决的。我想我那时候,就是单纯的烦。
班里的摩擦总在发生,当时的双方也总会被安慰或者处罚。过了两三天,俩人又得去努力跟对方相处,因为再往前还有两年半时间。这一幕幕芝麻粒儿大的事儿,却总被老师们提起,老师们总说,同学之间总能大过一切,比如谁谁谁跟某某某之间前两天还闹矛盾呢,这几天又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这不就是例子么——照我以前的性格,我会觉得这些事情温馨的都能让人掉眼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不同意,因为我总觉得,事情不像老师们的话说的那样。
“贝勒?我咋觉着,你这一假期回来之后,变了呢?”吴津说道。
“嗯?哈哈,变了么?”
“变了。你看看,倪鲲这一周没咋找你说过话,洪远天也没有,你说你怎么也不主动找他俩了呢?”
“嗨,话啥时候不能说啊?再说了,我还能没话找话么?你看看,豹子现在天天打篮球,刮风下雪都挡不住人家;倪少呢,人家有媳妇陪着。怎么,我去给人碍事去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你们兄弟之间,咋有点儿生分了呢?”
吴津说的是事实,从开学到现在掐指一算,能将近有五六天没跟倪鲲或者洪远天亦或是咱们仨之间好好聊过了,但是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戴俊森啊,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啊?”
“说呗,啥啊?”
“我觉得……放完这假之后,你怎么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
或许吧。
开学以后的第二周,在外籍校长的主持下,众外教和中方老师在学校的一楼大教室举办了一个嘉奖仪式,奖励在上学期成绩优异的学生们。这件事情,我是彻头彻尾地不知道,其实,除了那些被嘉奖的学生知道这件事以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是在嘉奖仪式过后的两天才公布出来的,而且仪式上的合影最后还被粘贴在了水晶楼一楼的公告栏上。
看了一眼合照,那上面大部分都是二班的女生,人数可以抵得过我们班和三班加在一起。三班一共有三个人:白梦妍、楚雁娇、姜萍萍,都是女生;其中姜萍萍被外籍校长老太太几乎夸上了天,说她“几乎在国际班的各方面表现的都非常优异”(原话翻译),在公告栏上还张贴了好多张她和外籍老太太贴面和拥抱的照片,搞的其他的女生,尤其是之前被姜萍萍掌掴过的徐智贤,一边看着那些照片的时候一边咬牙切齿而。
我们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魏子怡,另一个是倪鲲。仔细想想,以倪鲲上学期的成绩,获得这个嘉奖我很服气,但是说句实话,我没觉得我的成绩跟倪鲲能差多少。照片上的魏子怡几乎笑开了花,甚至我们围观这些照片的时候,她在一旁,从眼睛到脚脖子都能看出得意二字。倪鲲在照片上的表情,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他目光依然淡定,但是要比之前多了很多阴冷气息,而且除了注视着上学期教授我们两门学科的外教和外籍校长以外,其他的照片上,感觉他看谁的眼神都是空无一切;他的头总是扬着的,尖细的下巴的角度像是在对着别人的嘴唇,那角度很僵,所以脖子上的筋都迸裂出来;他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双手永远是紧紧地捏成拳头,然后紧紧地环抱在胸前,从照片上能明显地看到袖子上和胸前衣服上被自己勒得紧紧地;但是他嘴上露出的却是浓浓的笑意,可他笑的时候,是在咬着牙的,我不想对他用这样的词语,但我必须说,他笑的很可怖、笑的很狂妄,就像上学期期末最后一天离校的时候,他对吴津说话时候的样子。
在这告示栏前面,一般人都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像徐智贤那种,摆摆手,然后嘴上说道:“??、??”(走吧、走吧);另一种,是像胡司令熊新宇那样的,对着照片上的人开低级讽刺玩笑的。我是第三种,我看着这上面的照片,一句话也没说。
上了榜之后的魏子怡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她这个人,本来就总是仗着自己在国际班的年龄最小,一边跟着别人卖萌,一边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得到的各种成绩和荣誉。她总是在萧全和官恩婷面前变得服服帖帖的,因此总能受到萧老大和婷姐的夸奖,再加上她平时的确是个很努力学习的人,溜须归溜须,实力归实力,所以谁见到她也都会夸上两句;
可倪鲲就不一样了。在此之前,倪鲲在人前的形象除了态度冰冷了以外,本来惜字如金的他说话还算客气,给人的感觉最多就是不知世故、不近人情,萧老大躺在卧室里也总说“倪鲲其实是个很正直的人,人家多正直啊?你们不许欺负他!”甚至发生了倪鲲把甄苡仙从洪远天身边抢走的事情,他也这么说,甚至在那次他跟我要动刀子之后对我也说道:“倪鲲人其实挺好的,挺正直的,你俩之间想必是有啥误会。”因为萧老大的言语,再加上平时的感觉不好也不坏,所以班级里大多数人对倪鲲有意见也不过停留在心里。可这次倪鲲上了榜之后,用东北话说,倪鲲是彻底“飞”了,老飞了。
跟我的态度,我就不说了,还保持着放假之前最后一天三句话不对付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态度。我举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老柯的新概念英语课单词听写的事儿,自从倪鲲得了嘉奖状,老柯便总在班级里各种夸倪鲲,甚至发出了“戴俊森是班长,也得向倪鲲同学学习”的声音。不只是我,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老柯有意要扶倪鲲上位,碍于之前班级选举倪鲲一个职位都没有选上,并且在上学期平安夜之前的那次三人会谈当中,官恩婷多次表达了对倪鲲的不满,并且着重强调这些意见都是“代表班级说的”,所以老柯也很为难。没办法,老柯就得先从小事儿弄起,先让倪鲲当自己新概念英语课的课代表,配合两名学习委员王冠一和魏子怡的工作,帮助监考并评改单词听写测验。从倪鲲开始批改测验的那一刻起,班里同学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卧槽,还能这么判卷!长这么大,上了这么多年学,没他么见过这样的!”
没错,别人答卷是妙笔生花,倪鲲判卷是能判的妙笔生花。之前咱们的脑洞和想象力再怎么广阔,也想不到一个单词听写能怎么判,但是倪鲲就这么判了。当时老柯给单词听写的成绩定位为满分50分,一般一次单词听写为25个,多出的单词一个分值2分。倪鲲判卷的时候,只要经过他手的卷子,最多不会超过40……他的评分标准是这样的:
第一,单词拼写错误、中文注译错误为零分,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很多人听不清单词或者想不出来怎么拼写,只能空着,结果倪鲲的应对标准是,留白倒扣二分……见过留白扣分的么?见过么!晕了吧?
第三,很多人一看留白都扣分,反正背单词也挺累,那我不交卷行了吧?倪鲲的对应标准是:不叫卷第一次,把上一次成绩在学生考试记录上扣一半、第二次全扣、第三次不叫卷把之前有记录的分数再扣一半……以此类推;
第四,有些人可能会问,或许熊新宇、童远航、车思浩这样的“学困生”得不了分数,那么为啥你戴俊森这样的想过40分也很难呢?第四个标准是卷面分:单词里出现不按照标准书写体按照行书书写体的字母,每个单词扣一分——像是学过外文的朋友可能知道,英文字母书写方式有一种标准的圆润书写方法,是按照微软Word打字系统里的Times_New_Roman制作出的一种字体,但是每个人的字体都不一样,比如有些人写字母“I”,就愿意在上面加两个横,呈现“工”字形,有些人则不加,有些人则把两个横写作两个波浪,但是倪鲲的评判标准就是按照“I”一竖判的;再比如字母“e”,有些人愿意在“e”的中间一横处出点头,有些人则把“e”写的特别圆润,中间的横变成一个弧,但是这对于倪鲲来说,都要扣分——这是人多年以来从学习汉语拼音开始就养成的书写习惯,这都能成为扣分的证据,你说,要是你遇上,你有办法么?
第五,中文注释出现错别字,或者书写不清,甚至书写连笔也要扣一分——人家倪鲲言之凿凿:“咱们虽然现在上的课是北美的课,上课时候说的话也都必须是英文,但是咱们可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学习英文的同时,怎么能忘了中文?”这话说的给力不?有傲骨不?乍一听能给人怼一个大跟头。但是错别字和书写不清也就算了,写字连笔也能扣分,这个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如果你是一个英语初学者,或者对于英语还要加强的人,面对这样五种评分标准放在一起收拾你,你怕不怕?
对于这种评分,最生气的就是官恩婷。官恩婷发现,如果每次自己的卷是王关白或者魏子怡评的,几乎都能在47、8分,而倪鲲评的时候,总也过不了35。甚至后来倪鲲经常在她的听写本上写一些评语:“哈哈,真可惜啊。再加把劲儿或许还能上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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