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涣散的,毫无理智的双眸因着这一丝光亮变得生动了起来,却又被迷乱浸透,眼前仿佛都是那人淡漠的眼神,不为所动,便是他生,便是他死,便是他生不如死!
她说她讨厌他。
她说她恨他。
她还说你怎么不去死。
种种场景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才发生一般,记忆如此鲜明,尤其在此刻更让人心中生出慌乱急促来。
“不要,不要离开我。”他拉住她的袖口,可怜兮兮的如同要糖的孩子一般。
她轻拍着他的背部,“不会的,我就在这儿,不曾远去。”
转瞬又怒目圆睁的推开夜瑾瑜,“你骗我!分明已经离开,那些只有我一人的日子,从京都到钰门关,被枷锁控制着,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能找自己想找的人,那时你在哪里?当我被那人天天泡在血水里折磨,被鞭笞抽打,被数以万计的人嘲笑以至于唾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一定在暗自兴奋着,得意着,终于这个讨人厌的人不在了,他终于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你的快感有没有充斥全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又怎么能这么狠心?”
夜瑾瑜全身冰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她被他所经受的一切所震撼,亦为他所不值得,又是怎样的女子能值得这样的温情以待?没有人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付出来而无动于衷,太沉重以至于成为枷锁,这样的付出不为人所知才更好,掩埋在深深地下才更好,便是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才好!
因为无法给予相同的回报,这是自私懦弱者的选择,亦是她的。
口中吐出鲜血来,鼻孔亦是流出血来,眼睛里还是血,所谓七窍流血便是这样了吧,汣重霜沉重的身躯倒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只听他虚弱的在她耳旁说:“阿瑶,我错了。”
当猜测成为现实,当你一直所逃避的人,所逃避的事就在你眼前,当你所有所以为的通通被推翻,远没有想象的那般轻松,她将染满他鲜血的手痴痴的放到她的眼前,“是我错了啊,明知道是错却还是继续,我错的离谱啊。”
身体踉跄,她用力扶住他,“你究竟怎么了,你的身体你一定是最最熟悉的,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微不可闻的笑了,若是这样死了当真比那样死了值得,便是受些许折磨也认了!可是如今他不想死了!那人要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他怎能不如其愿,是要活着,却不是生不如死!
“这空气中有毒,带……带我离开,淹……入……水……中……”
未来得及想,她便做了,拖着他一步一步的行走到方才的湖边,她先入湖中,又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到水里,身体托着他的身体,深入水底,以口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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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冒出水面来,深深吸出一口气来,再往外爬,待爬到上面又拖着汣重霜上地,睡在地上,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来,又看看瘫软无知觉的汣重霜来,深深觉出生命的不可爱之处,也难为妄尘醒来便连忙走了,怕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出了吧。
身上衣衫全湿,她一咬牙,一作气,再将汣重霜的衣衫尽数脱尽,一气呵成。再摘来一大堆树枝来,钻木取火,支起衣衫,自己则坐到离火最是近的地方来,以缓解自己那冰冷的身躯。衣衫干,她拿起来,扔到他的身上来。
便只是漫不精心的一斜眼,满身疤痕也是尽数在自己眼底,她是不敢继续看下去的,那会让她的罪恶感更深更重。
夜色渐渐降临,夜瑾瑜头歪到一旁来打着盹儿,一旁的汣重霜醒来,身体因为方才而极度缺血,所以现在还是很虚弱的。
因为极度痛苦同愤恨,他脸上肌肉耸动,可以清晰的看见疤痕交错,那该死的人,不,是魔鬼,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的周围,种满曼陀罗,每逢他发病之际,他总要在一旁观看欣赏,仿佛那是人间最乐事一般,久而久之,他对这种花香便毫无抵抗能力了。
适逢刚才地里潮湿,花香浓郁,所以他没有意外的病发了,病发之时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在清醒过后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但是他可以想到,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还能有什么?
又或者他的存在便是带给她痛苦的吗?不,他是可以保护她的,便是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会更好些吧。
“嗯,你醒啦。”夜瑾瑜惺忪着眼问道,他连忙坐好道:“有一会儿了。”
二人一时无言,她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里乌云滚滚,每每都昭示着她的深深罪孽。
“你……”
“我……”
夜瑾瑜闭嘴,“你先说吧。”
他莞尔笑道:“老毛病了,每每犯病总会说出些不知所以然的话来,你无需介意。”终究不是以前那般如沐春风般的风采了。
“嗯。”她点头,内心却在颤抖,人情债最难还,无归期啊!
百无聊赖之际,夜瑾瑜开始计划着明天该做些什么,这深山里,北边她去过一点点,还未到尽头,索性便继续吧,就是不知依着汣重霜的身体,能不能走路还是个问题,可是将他一人扔在这里她也是不放心的,万一又同今日一样那真是坏了。
乌云遮了月,清风浑了浊。
空气中似有嗜血的气味,夜瑾瑜同汣重霜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起。
“吼……”声音传来,经久不息,越来越静。
毫无疑问,这是狼叫的声音,狼循着人的气息,浑身散发着危险而又战栗的因子。人听着狼的叫声,恐惧而又无力。
深山老林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草木鱼虫了,此刻的狼,来势汹涌,它能闻得到那前不久品尝过的人肉的味道,这地方很少有人来,这第一道屏障便是狼了,它们不是普通的狼,经过训练的,有如军队般整齐划一的狼,领头的狼一声低吼,其余的狼便冲了过去,将四周紧紧围住,密不透风。
夜瑾瑜同汣重霜不断靠近,这一刻无枝可依,这一刻生死一线,唯有对方能给予自己无声的鼓励来。
狼不断的靠近,缩小包围圈,他们手中拿着火把,放在身前。
狼群开出一条路来,狼王从中进去,看着夜瑾瑜低嚎了三声,周围狼闻言退后,却也足够包围。
狼王一跃而起,目标明确,睁着血盆大口,夜瑾瑜下腰从下面的缝隙中划过到另一面,狼王见扑了个空,二话不说转头再扑,动作机敏迅捷,夜瑾瑜将手中刀飞出,随即火把直面而上,又是一声狼嚎,闻声而动,狼愤起而上,刀没入狼声,却不至要害,更是愤怒,袭击更是猛烈,便是夜瑾瑜再如何不甘,也不得不接受此刻群狼包围,无力回天的事实了。
狼的口对上夜瑾瑜的身,仿佛渺小如沙子,一口便能装得下,她闭上眼睛,接受命运的降临。
拉弦,放弓,箭飞,中招,在最后一刻,她倒地,却并未落地,身后是坚硬到烙人的怀抱,从未有过的令人心安,百转千回,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沉沦的开始?
她无从去想,亦没有精力去想,不只是因为担惊受怕,更是因为累,在黄土成沙的钰门关里,在危机四伏的枷栏山里,从未有过一个好觉,却在这人怀里,睡得同猪一般死。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一条便够了。
远处汣重霜试图跟上来,不断有人阻止,他被打的趴下,又起来,继续跟着,再被人打……直到宴羽生说:“就让他跟着吧,再来一次亦是不怕的,有些人天生就不是你该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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