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傍晚时分,龙飞被提出去审问。来的是落魂铃和纪天刚。龙飞见是落魂铃,狠狠瞪了他一眼,落魂铃骂道:“小贼,你瞪什么?”龙飞怒斥道:“走狗,我恨我没有杀了你。”落魂铃大怒,口中喝道:“小贼,到了这里,你还敢凶。”挥拳打去。纪天刚急忙拦住,道:“罗大爷何必跟一个小孩子动怒,别气坏了身体,你打坏了他,老爷怎么问话。”又对龙飞道:“小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会儿知府大人问话,你要小心回答。”龙飞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来到一座大厅之内,灯火通明,红漆桌子后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白面短须的中年人。两旁站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正是许岭秦山。靠右手放了一张桌子,摆着丰盛的酒席,飘来香气。龙飞从早至今粒米未进,饥火正盛,不禁多看了两眼。那白面短须之人微微一笑,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龙飞胸脯一挺,朗声道:“小爷是天龙门门下不肖弟子姓龙名飞。”那人拇指一挑道:“少年英雄,可敬可敬。来,饿了吧,随便吃点儿吧。”龙飞歪着头看了两眼,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别绕圈子。”那人一挑拇指,赞道:“痛快,是条汉子。你想必知道你天龙门是朝廷要重赏捉拿的,你师兄是朝廷要犯,要砍头的。”龙飞怒道:“你若害我师兄,我决不会放过你。”那人微微一笑道:“龙小侠,你这样是救不了你师兄的,你想救他比救你还要重要吧?”龙飞点点头,那人接着说:“这很好办,关键在你,只要你说出你们来山西的目的,和谁接头,我马上叫人放了你和你师兄,不仅这桌饭菜你可以马上吃到,以后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龙飞闻言,仰天大笑:“狗官,你不要多说了,想从我口中掏出秘密,这不可能。”那人冷冷一笑:“那你师兄的命可就保不住了。”龙飞怒极,道:“天龙门下没有怕死的,你杀了我们也休想得到什么秘密。”那人怒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左右,掌嘴。”徐岭便走上前,纪天刚道:“不劳许兄大驾,让小弟教训教训他。”伸手打了龙飞两记耳光。龙飞暴跳如雷向纪天刚撞去,许岭看了,扑过来揪住龙飞道:“纪兄手也太软了。”挥起乌黑的手掌,“啪啪”两下,龙飞左右脸颊落下两个黑手印,口中喷出血来。那中年人又喝道:“小子,你说不说,老爷我还有多种大刑,你想尝试一下吗?”龙飞依旧怒骂不止。
这时内室门帘一动,似有人向外招了一下手,许岭赶紧过去,和里面的人嘀咕了几句,又出来小声告诉中年人,中年人端坐身形,冷哼一声,道:“小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山西为的是寻找烈天旗和血盟单。”龙飞闻言倏地一惊:“你怎么知道。”随即掩口不语。原来当日柯俊良遣散徒众时,曾在一块白绫上写下立誓东山再起的誓言,然后各个教首啮指出血,在绫上写下自己姓名,故呼之“血盟单”,和烈天旗一起交由柯俊良保管。谁掌旗谁即为教主,约定“烈天旗举,血盟单出”就是起义之日。后来柯俊良突然失踪,烈天旗和血盟单就不知下落了。不过这事属于教内机密,不知为何泄漏,所以龙飞吃了一惊,这等于不打自招。
那白面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还是赶紧说出烈天旗和血盟单在哪,说出来,我立刻放了你和你师兄,并向朝廷为你们请功,不然的话,哼哼……”一挥手,两个差役进来,哗啦啦,把一大堆刑具扔在地上。龙飞见了,也不言语,向地上一伏。那人大喜道:“你怕了,快说呀。”龙飞朗声道:“天龙门下没有怕死的。”那人一怔,道:“那为什么趴下?”龙飞道:“狗官,你有什么刑具,都使出来吧,小爷等着呢。”
那人大怒,正欲下令狠打,内室又传出话来,那人便挥手叫人把龙飞带回大牢,然后来到内室对里面那人道:“这小子撑不了多少时候了,您为何叫我停手?”里面那人道:“何大人,只怕你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因为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两样东西在哪。”被称为何大人的白面短须中年人正是本州知府何秉梁,他接道:“依您意思,只有那沈青知道,可他更不会说的。”那人冷冷一笑:“我有一计包管成功。”
龙飞回到大牢,却没有回到原来那个监牢,龙飞不禁怒喝:“我师兄呢?我要见我师兄。”那牢头理也未理走了。时季初冬,牢内寒冷潮湿,龙飞腹内饥饿,不禁又骂了半天狗官,又想念师兄,不知怎样,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审遭打,想着想着又责怪起自己来:都怪自己学艺不精,连累了师兄。这样想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猛地惊醒,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见四周一片黑暗,自己被一个黑衣人挟着,行走如飞,片刻到了城外。这时城里忽地人声喧哗起来。龙飞迷迷糊糊被那人带着跑了几里地,后面已有许多人执了火把追来,为首的正是许岭等人。那人放下龙飞,对他说:“孩子,你要坚强些,你师兄已经被人杀了。”龙飞猛地一惊,流出泪来,喊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真的,你骗我,我师兄是不会死的。”那人捂住龙飞的嘴,低声道:“这是千真万确的。详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前面是大山,你快躲起来,我引开他们,三天后,咱们在刘安镇悦来客栈见。”说罢便呼啸着向东跑去。许岭看到人影一晃,忙喊道:“快追。”火把人群一齐向东追去。
龙飞向北面黑暗中跑去,爬山越坡,心里胡乱地想着:师兄怎么啦,真的死了吗?他哭着跑着,跑了大半宿,天快亮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一头扎在杂草中,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终于觉得踏实了。大脑觉得安静一些,全身都舒舒坦坦的,脸上渐渐露出甜蜜的笑。一双手给他盖上一床被子,那是妈妈纤细温热的手,他又看见妈妈慈祥温和的脸,明亮的眼底含着柔和的笑意,他只要看到这张笑脸,就什么痛苦疲劳伤心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妈妈的手轻轻拂着他的脸,他的手,啊,多么温柔,使他觉得世界充满了和平,笑意。他伸手去握妈妈的手,没有摸到,他急醒了。
龙飞一睁眼,好亮好刺眼的阳光,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蹲着一个少年,不禁向后退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草里,身上盖着一件破衫,再看那少年,身穿粗劣麻衫,头上乱蓬蓬的,一张小脸,沾了许多黑灰,浑身上下瘦骨伶仃,正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小叫花子,蹲在那里,望着自己,温和地笑着。
龙飞被这笑稳定住了,脑子也清醒了,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不禁心中一酸。这时那少年细着声音说:“你可醒了。”龙飞忙站起来,把身上盖的衣服还给他说:“这是你的衣服吧,多谢了。”那少年收了衣服,显出不屑的神情,道:“小事一桩,看你还这么客气。”龙飞一怔:此人好怪的脾气。
又听那少年以盘问的口气说:“你是什么人?怎么慌慌张张地跑,还跑着跑这就睡着了,吓了我一跳。”龙飞沉吟了一下答道:“我是过路人,碰到了强盗,他们要杀我,我才逃跑。”那少年又问:“就你一个人吗?”龙飞点点头,那少年冷冷一笑道:“不愿说就罢了,为什么骗人。”说着背过身去不再理他,龙飞自忖受他照顾,却骗他,有些惭愧,想道歉,见他背身不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正这时,忽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龙飞不禁惊跳起来,只见远处山上驰下两匹马。那少年一拉龙飞,躲到草丛里。这里是半山,到处都是山石,并且茅草很多,藏几个人一时不易发现。那两匹马从山上驰下,忽地中途调头,奔向这里。龙飞道:“我们快跑吧。”那少年说:“你跑得过马腿吗?”眼睛四下一扫,喜道:“来,你躲这里。”把龙飞藏在几块大石之间,又把起许多早已割下的茅草盖在龙飞身上,说:“委屈你了。”然后安然地倚着草垛吹口哨。
龙飞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听马蹄声转眼就到,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其中一个破锣嗓子大喝:“哈,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那少年镇定地说:“你们找我干什么?”那人大笑:“好狡猾的小子,别以为你化了装,老子就认不出你了。”那少年道:“怪事,我本来就这样,为什么要化装?”
来的二人正是许岭和纪天刚,他们昨夜追了半夜,只见有影子在前面晃悠,可就是追不上,结果天亮了,那人影也不见了。一群人垂头丧气地回来,许岭和纪天刚一路,忽见草丛中有人影晃动,便追了过来。纪天刚打量着少年道:“许兄,这不是咱们要抓的人。”许岭也瞧着不像,虽然这少年脸上有黑灰,似是化装,但他身材比龙飞瘦小的多,龙飞身材不高,却很壮实,是化装不出来的。许岭眉头一皱,道:“小子,你在这干什么?”那少年道:“我是个要饭的,没家业,没亲人,只好在这荒山睡觉了,这里有草,可暖和了。”许岭又道:“你看见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吗?你说出来,我赏你银子。”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那少年贪婪地望着白花花的银子,说:“这是真的吗?”许岭得意地晃着:“没错,说出来,就是你的了。”少年急忙说道:“我看见他向那面跑了。”伸手胡乱一指。许岭大喜,忙问:“是什么样?”少年道:“什么样,很高……不……很矮……穿灰衣服,不,是绿衣服。大爷,可以给我银子了吧。”许岭大怒:“浑蛋,想骗老子的银子。”马鞭向少年头顶打下。少年缩头躲过,叹道:“可惜我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然这块银子够我在聚仙楼大嚼一顿了。”
许岭气极,抽刀架在少年脖子上,骂道:“浑蛋,一定是你把它藏起来了,你不说,我宰了你。”少年尖叫起来:“你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旁边纪天刚走过来,拦住许岭,道:“许兄,这小要饭的知道什么,许兄别和她生气,我们到别处看一看。”许岭狠狠踢了少年一脚,转身和纪天刚走了。
少年舒了一口气,站在石上看他们走远了,才扒开草堆,急切道:“哎,你没事吧。”龙飞跳出草堆,大口喘着气。
少年却一下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道:“好险哪。”龙飞上前道谢,那少年瞥他一眼,一扭头不理他。龙飞一愣,那少年道:“你骗人,我不理你。”龙飞道:“我怎么骗你了?”那少年道:“我昨天明明看见你和一个大人与刚才来的这两个人打架,你还说就你一个人。哼,我救了你,你却骗我,真不够朋友。”龙飞黯然道:“现在我确实就一个人了,我师兄已被他们杀死了。”那少年“呀”了一声,回头看见龙飞头顶几根乱草,眼中要落下泪来,忙过去替他摘去乱草,安慰说:“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走,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去。”
于是拉着龙飞来到深山中一处密林,此地有一道小溪汩汩流过,四处都是参天绿树,是一处既幽静又隐蔽的地方。中间草坪中长着两棵高大粗壮的树,树枝间搭了一个小草棚。那少年得意地说:“我的山居别墅怎么样?”然后非常灵巧的攀上树去,从棚中拿出一块白馍,递给龙飞,道:“你饿了吧,快吃。”龙飞接过来,大口地吃着。那少年见他狼吞虎咽,笑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看着像一个富贵人家出身,怎么吃饭和我们穷人一样。”龙飞脸一红,口中嚼着,忽道:“你怎么成了要饭的,你的父母呢?”那少年低下头说:“我没有父母了。”接着讲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这少年的父亲被官府抓去当兵,死在抗辽战役中了。母亲被财主看中,欲娶为妾,他母亲被逼不过,上吊自杀了。他便靠乡亲们的帮助勉强糊口。这几年本地大旱,颗粒无收,乡亲们自己也难过活,没人再管他了,便开始了乞讨生活,天天往返代州城和此间,最后他说:“你一下就吃掉我几天的口粮。”龙飞被他的悲惨身世感动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也和你一样无父无母啊。”那少年轻轻挣脱他的手,说:“你也是孤儿?”龙飞便讲了自己的身世经历,那少年听完后说:“我们都是苦命人啊。”龙飞低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少年说:“你在说什么?”龙飞道:“这是师兄经常吟诵的诗句,说的是:我们都是在异乡流浪的人,相遇在一起,就不必再说我们是否相识,就算是好朋友了。”那少年轻声道:“你说的真对,我们应该是好朋友了。”忽笑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二人一起笑了起来。龙飞报了名字,少年沉吟道:“我姓陈,嗯,原来的名字不好听,不说也罢。”龙飞道:“不行,我怎么称呼你呢?”那少年忸怩着说:“小时候,我很娇气,我妈叫我小娇。”龙飞失声笑道:“怎么象个女孩子的名字?”那少年嗔道:“好啊,你笑我,看我打你。”作势欲打。龙飞躲开,暗想:“他名叫小娇,身世却如此凄惨,我应该照顾他,和他成为好兄弟。”便道:“好了,饶了我吧。咱们结为生死兄弟怎么样?”小娇转嗔为喜道:“好啊,你先报上出生年月。”龙飞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十五岁吧。”小娇笑道:“我今年十六,比你大,你该叫我哥哥。”龙飞不信:“你个头这么小,年龄怎么会比我大?”小娇说:“我是饿的,要不比你魁梧多了。”龙飞点点头,似是信了。小娇赶紧转身忍住笑,学着从说书的那听来的,撮土为坛,插土为香,然后两人祝告天地,说了誓言。
小娇又从小溪里打了一瓦罐水来,递给龙飞喝,他在一边看着,心头升起一阵温暖,他飘泊流浪几年了,到今天才遇上一个可依靠的人,结束了孤独寂寞没有温情的生活,他似乎看到了无限光明美好的生活就要到来。龙飞又和他讲起了自己为何来晋,师兄如何被捉,又有人救了他,告诉他师兄死了。龙飞虎目蕴泪,说:“我要去城里看看,打听一下师兄的真实情况,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生来性情忠厚,最重情义,与师兄情同手足,所以对师兄始终牵挂。小娇道:“现在城里正在抓你,你怎可自己送上门去。”龙飞道:“师兄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能把他抛在异乡不管,他即使真的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遗体。”小娇看他眼眶湿润,不禁心情激动,暗道:“我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好兄弟,为他死了也甘心。”便道:“那好,我替你去城里探听消息。”龙飞摇头道:“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小娇故意板起脸道:“你我既是兄弟,理当同生死,共患难,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你怎么还如此虚礼客套。”见龙飞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我去比你去有许多好处,他们要抓的是你,怎么会注意到我?我天天往返此间,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龙飞只好道:“那大哥多保重了,快去快回。”小娇仰天一笑,极是豪迈:“贤弟放心,大哥此去定可马到成功。吾去也。”扭转身大踏步走了。龙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一阵激动:“多好的朋友啊。萍水相逢,却如此仗义,人生难得一知己,吾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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