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渐渐有所好转,虽说面容依旧惨白倒也能下床活动。
这日,阿茵来禀单国公进宫探望。
郁容心想,之前事情烦心未有机会和爹爹说明,趁此机会也好规劝爹爹适可而止。
如今虽说失去沈家,单家失去一大支柱。卫然虽纳静言但对自己也不致十分绝情,但倘若爹爹就此息事宁人,以单家的地位,仍可享用满门兴荣。
之前因被儿女情长牵绊的无法思考这些,如今看来,这件事倒可促成单家隐退的契机。
盛极而衰是必然,更不说卫然心中已对单家有所顾虑,总好过日后衰败。
郁容见爹爹进得殿来,几月不见神色灰白许多,可见沈家的背叛对爹爹打击还是很大的。但几十年纵横政坛,爹爹的眼神还是一贯的犀利含威。
郁容沉吟了下,从沈家开口:“爹爹,沈家之事…”
单时修大手一挥:“容容,沈家之事休再提。一个沈家想扳倒我单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先帝真是机关算尽,幸好容容你又有喜了,只要诞下皇子,看沈家如何撼动的了我单家。”
郁容见父亲仍执迷不悟,劝解道:“爹爹,咱们单家位极人臣,满门荣耀也是够了。如今沈家去一些势也就去了,不可再借腹中皇子再兴什么风波。”
单时修肃声问道:“容容,可是皇上多宠幸与静言,你怎说这么没精神气的话。”
“皇上还是在乎我的吧。”郁容不自信的揣测叹道,“爹爹,盈则亏,为了单家代代基业也该是稍退,遮隐锋芒才是。”
“哼!”单时修冷哼道,“就凭沈家就想和我平起平坐。且不论这个,他日若静言有子嗣,你容得下她的孩儿凌驾于你的孩儿之上。”
郁容不想爹爹竟已想得这般长远,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这宫中,怕是静言也早已看清这其中利害,才在下诏之初,沈家便与单家决裂的这般干净。
郁容遍体生寒,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相较量,自己却还在这里性情,想想未免太可笑了。郁容暗暗抚上肚子,我的孩儿还未出生便要负上这么多的政治博弈。
“爹爹,我腹中若是个女儿呢!单家该如何进退。”
单时修知道郁容从小玲珑,不想说太多让她不安生宽慰道:“若是小皇子一举制住沈家是皆大欢喜。若是小公主爹爹也欢喜,容容放心,有爹爹在自可高枕无忧。”
郁容知道爹爹一生重权在握让他隐退,一时半会是劝解不动,要慢慢才是。
想远离却偏得斡旋,心已千疮百孔,还得为单家劳心。
单时修走后,郁容单手支额坐在塌上,满心倦意,久久无法支起精神。
情伤未愈,还要伤神单家,以爹爹的骄傲要他主动退隐相当于向沈家服输,决计不可能。
唯今只有让大哥去劝慰爹爹。
郁正从宫中出来思想着郁容的话,沈家突然决裂令单家措不及防。父亲如今肝火正盛,如今若做什么计量,难免气火攻心无法理智部署,反被对方抓住弱处狠狠打击。
不若趁势做隐,以退为进,稳定局面,才能重掌大局。
郁正回单府把想法说与单时修听,希望父亲能稍作让步。
单时修阖眼听完郁正的想法,微笑夸道:“阿正,你血气之年竟有如此稳健想法,爹很欣慰。但是!”
单时修语气骤然变冷:“且不莫说这不是为父的风格,就算要走这一步,杀鸡焉用牛刀。对于沈家,我太了解了,尽是些没胆识的庸才。若不是看他沈理忠心,提拔在身边哪有他沈家如今的地位,不过是遗诏封了妃,还以为真能跟我们单家一较高低了。”
郁正知道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但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父亲,我们若这么大张旗鼓的捏打沈家,恐伤了皇上颜面。”
单时修冷哼道:“黄口小儿,单家扶他坐了几天王位真以为自己位高权重了。是不是郁容因静言进宫不开心了。叫郁容放宽心,无非就是受些宠,只要有我在还是单家说了算。”
郁正虽觉得表面上,朝廷还是以单家为重,皇上倚重单家,事事必躬问单家。
无非就是被沈家分了些兵权,也动摇不了单家根基。但心里总有些隐忧,有些事未必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也罢,且一步步看去,也许是自己过虑了。
新年将至,大家各怀心事的过了个囫囵年,只在除夕夜开了一席公宴,单家托称军务繁忙不来。
沈家倒其乐融融的过来了,神情举止间都透着一得志的神色。
郁容见状也无心同他们应付,三心两意的扒了几口便称累回宫了。
宫路上寒冷,郁容是越发的清醒了。
看沈家的样子,爹爹所说的怕也是他们所想。看来静言也不是赐了婚一头栽进来,估计是早就有心思。
以往隐藏的这么好,不知是顾虑自己还是一直在衡量阿然与大哥之间孰重孰轻,如果后者就太可怕了。
阿然登了基,刚赐了婚,沈家便急不可耐的同单家决裂。不单单是为了和大哥撇清关系更是在朝堂争权、子嗣争斗上把单家视为敌手。
郁容觉得可笑,一直以来面对阿然的感情,自己都是付出乃至有些讨他欢心的一方,如今他有了心仪之人,自己再争些什么未免太可笑了。
可叹如今真到了争宠的境地自己竟不复当初的炽热,现在倒是要重拾见阿然之初便不知丢去哪的自尊心了。
郁容伤不得神,一会便觉得有些乏了。
大病初愈还怀着孕花不想为这些费心神,眼下最重要的是护好腹中孩儿平安降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心头肉。
年后初春,郁容肚子开始显出来了,愈加觉得乏身,也不想见人便不怎么出去都在长乐宫内活动。
卫然有时过来,郁容只是客客气气招待了便以身子累倦送出。卫然也并不介意,只时不时过来看望。
初初静言天天过来请安,郁容一点都不想见到她,都以卧床养胎为由打发了,久了静言也不来请安了,郁容也落了个自在。
郁容在宫中发着呆,见阿茵捏了几束白玉兰花装在洪锦瓶子里送进殿来煞是好看。
郁容见花洁白无瑕、清香扑鼻也十分喜爱。
阿茵笑脸吟吟:“娘娘,阿茵知您素爱这白玉兰花,特折了几枝放殿中做香也好。”
阿茵一边把花瓶放好,一边兀自叨叨:“娘娘,今春真是奇怪,宫里突然间多了好多白玉兰树,惹得满宫都花香四溢。”
郁容听得阿茵的话,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嫩白的花芽都冒出了墙头在春风中迎曳招姿。
郁容想到清宁殿前的那颗白玉兰树,知道都是卫然的心思。
郁容不敢去想这些背后的深意,他做这些算什么呢,是在顾着单家或者自己的颜面吗?或还是说只是表明自己还受重视的。
现今自己既不想一头扎进卫然的温怀里,也做不到为了争宠屈意迎合更不想自己的倔强害了单家。
如今静言进宫已经不仅仅是移情别恋这么简单了,关系到了各方利益争斗,为了单家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郁容想了半响,神情紧了又紧终于趋于平静的吩咐阿茵:“阿茵,多去捏几枝来吧,看着殿里也有点生气。”阿茵殷殷的答着欢快的跑出去捏花。
第二日,阿茵不仅捏来了白玉兰花还有红的、紫的绣球花。
郁容只道阿茵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没多想。不成想接下来几日,阿茵每日来回来各色绣球花,眼色缤纷都是前所未见的。
郁容这才忍不住发问,这些绣球花都是新品种吗?怎有如此多的颜色。
阿茵似等着郁容问般,温笑着回答:“娘娘,这是皇上为您新学的,这绣球花只要在清水里滴上不同的颜色,花色上便会染上这些颜色,各色各样煞是好看。皇上素知您爱花,在昭明宫中养了好些,每日命人送来。”
阿茵见郁容脸色无异继续劝道:“阿茵知道您心里有结,您若是放的下皇上,每日活的开心自在,阿茵也决计不收这花。可阿茵见您冷了皇上,您自己也不开心,阿茵也不愿您整日这么难过。”
“静言进宫说到底也是因为先皇旨意,皇上违抗不了,皇上若真对静言有意,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让您开心了。”
“皇上这些日子知道您心中不快,也不曾勉强您,只吩咐我们这些下人照顾好您,万事由着您。阿茵这些日子看着,皇上还是十分在乎您的。”
“您要不出宫看一看这满园的春色?”阿茵试探到。
郁容似乎有所触动,问阿茵:“宫里哪里可看白玉兰树?”
阿茵听郁容这么说知道她有所心动,欢喜道:“到处都可以看,皇上都快把满城的白玉兰树都搬到宫中来了。”
郁容笑笑不答,任由阿茵、子冬服侍出宫。
一路上春光旖旎,郁容也兴致颇高,几月来的阴云也一扫而空,看到娇艳的花朵还捏下来赠与宫人带。
行了良久,阿茵怕郁容累着见御花园就在附近,便提议前往御花园稍做歇息。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往御花园走去,刚进园门便见静言坐于其中。
阿茵暗叫不好,今儿刚哄得娘娘心情转好,又要被她破坏了。阿茵刚想开口提议回宫,便被郁容眼神制止了。
静言见郁容进园,施施然过来行礼。
郁容免了礼兀自往园中亭里歇息,静言笑颜着跟了过来,自顾自坐下:“姐姐,您别介意静言无礼,静言最近身子倦的很,不能久站。”
郁容冷淡道:“身子倦就在宫中多歇息。”
静言盈盈笑着:“太医说有了身孕要多出来活动呼吸新鲜空气。”
“对了,娘娘。您还不知道吧!皇上没跟您说吗?”
静言歉意的笑意:“怪静言失言,皇上您那边去的少,您怎么可能知道呢?也怪静言没上禀,静言有孕了。”
郁容心里被重重的一击,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心里悲伤漫向四周,竟也顾不得身为皇后的仪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都不能自制,阿茵见状赶紧暗暗支撑住郁容。
郁容抖着嘴唇,吃力的吐出一句话:“是吗?那恭喜你了。”
静言笑逐颜开的:“我得多向姐姐讨教讨教,我头胎没什么经验。”
静言一字一句都像刀扎进郁容心里,郁容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作何反应。
阿茵见郁容快支撑不住了,赶紧应道:“回禀沈妃娘娘,这些自有太医宫人照顾,娘娘大可放心。皇后娘娘出来半日也乏了,得先回宫歇息了。”说话间,阿茵便和子冬扶起郁容出亭。
静言在身后恭送道:“姐姐,那静言改日再向您讨教。”
一路上,郁容紧抿嘴唇一言不发,阿茵和子冬在一旁看着十分担忧,又不知如何劝慰。
刚进殿见着满殿的花,郁容便落下泪来。
阿茵赶紧指挥宫人把这些花都搬走,郁容止住眼泪,虚弱的拉住阿茵的手。
“不用搬,我没事。”
阿茵心下心疼:“娘娘,您如果觉得难过就说出来,哭出来,阿茵陪着您。”
郁容惨笑了声:“最难过的都已经过去了,她既进了宫来这些都是必然的。今天是我失态了。”
阿茵小心的把郁容扶上床歇息,子冬进门小声跟阿茵说:“皇上过来了。”
阿茵见郁容侧着身子没有动静,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娘,皇上来了,您有事唤阿茵。”
曹华在清宁殿中向卫然禀告了此事,卫然平静如许的听完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曹华揣度着,后宫妃嫔争宠自古有之,皇上想必不想为这些事烦心。现在前朝单、沈两派争斗破激烈,没时间理会这些。
正想着,要端参茶给皇上,一回来竟不见卫然身影。
卫然脸色敛静,静言有必要进宫也有必要有孕。郁容即使不能接受,也不能改变他的计划,这是最后最后关头了,不容有差。
这些事搅得颇为烦乱,出来散散,呼吸呼吸百花的芳香也好。
正想着,不知不觉转到了长乐宫门前。许久不到长乐宫,去看看她也罢。
卫然进殿见满室的花团,虽然是自己送的也感觉倒颇不是滋味,若是郁容把花都扔出去,倒也表明她的怒气,如今倒让他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卫然自持万事机关算尽,但自与郁容成亲以来倒愿意以本心相对,自然相处,不做过多的设计。
大概是因为少年相识,对于她有着一份他人没有的信任罢。
郁容侧着身子休憩,卫然轻叹了声躺到郁容身后。
轻声开口:“静言有孕了。”
郁容有些语滞,冷清道:“恭喜你们。”
卫然原本是想安抚下郁容,而郁容这次不气不怒似与她无关,自己倒有些受不了她这么冷漠。
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质问我?”
郁容冷哼道:“你与我这样的棋子都可以有两个孩子,你与静言两情相悦有什么稀奇的。”
卫然被堵的语塞,有些话现在不到时机讲,无法对郁容言明,但现在的局面毕竟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能怪郁容有这种认知。
可是卫然从未见过郁容这么冰冷冷如局外人一般,竟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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