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司徒轩轻轻开口,清冽的声线带了暗暗的喑哑。
十八年前,还是太子的司徒轩微服办案,在徽州遇到了月无霜,彼时,陌上花开,她只是花间一舞,飞扬的霞色裙摆便勾走了他的神魂。这世间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一眼便知道,她是你今生的劫数,逃不开,也不想逃开。襄王有意,神女有心,即使她一届平民的身份,也抵不过他心中燃起的烈焰。他细心谋划,终于在一年之后让她以定国侯养女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嫁入东宫的大门。原以为之后便是一片坦途,只是······
司徒轩微微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十七岁继承皇位,而登基大典的同时,他深爱的女人,在为他生下女儿之后,被人锁在东宫后殿里,凌辱,至死。幕后主使,是他的父皇。
“他说,为帝者,要无心,无情。不能有弱点,不能有软肋。不愧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啊。”慕容子瞻望着对面面色平静至极的男子,听他一字一句道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最惨烈的方式,最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你舍不下刚刚出生的女儿,所以定不会立时随她而去,而最惨烈的方式......帝王心中,有什么痛是时间抹不去的呢,更何况,一个已然失贞的女人。”慕容子瞻低低开口,补全了对面人未曾说出口的理由。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有些伤,不会随着时间消逝,只会一点一点腐烂地更深,直到贯穿整个生命,化作最狠绝的恨。”司徒轩微微勾起嘴角,眼底的恨意一点点聚起又缓缓消散。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清除有异心的兄弟,做一个贤明的帝王,取得他所有的信任。然后,亲手,毁了这个他守护了毕生的江山。霜儿···”他低低呢喃,“我终于有资格去陪你了。”
“怪不得···”他轻叹到:“怪不得这场战争胜得这样莫名其妙。原来···我们都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慕容子瞻轻轻叹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小子,你也别叹气,虽然这场战争的确是我在暗中做手脚,不过你的身份,却也是昨晚才真正确定了的,”司徒轩微微勾唇,道:“你可是拐走了我的宝贝女儿呢。”
“月儿···”男子反射性地绷紧了身子摸了摸腰间的血玉,随即便有意识地放松了下来,苦笑着道:“除了你,月儿是我此行最大的意外,和,收获。”“那是当然,她可是将飞凤印都毫不犹豫地给你了呢!”听得对面人有些嘲讽的轻哼,他迟疑半晌,还是缓缓开了口:“我此行,本只是为了国家。却不想,遇上了她。”微微眯起眼睛,他似乎回到了那日暖阳下的聚荷楼。这家酒楼是他建起来的情报据点,那日进城,不过只是习惯性地看上一眼,孰料,一眼万年。天阁窗边,那双正盯着自己看得饶有兴致地眸子,两分不屑,三分讶然,还有四分的默然一分的空洞。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奔涌的心跳。用尽力气压下眸中的异色,淡定地回视并微微一笑,满意地看到那丫头眼中瞬间的惊艳,一切都看似完美无缺。只有左肋间只响彻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告诉他:慕容子瞻,你动心了。但偏偏,对着那个最不该的人。作为聚荷楼的背后掌控着,他又岂会不知···她金尊玉贵的身份?
一次次劝告自己,一次次用家国大义说服自己,可一切隐忍,都在看到那份赐婚圣旨时烟消云散。明黄色的锦缎,定国侯世子,莫天宸。他终于说服自己,一次,就让他放纵一次,若是神女有心,那他,就绝不会再放手。就算,就算以后,她会恨他。于是,有了聚荷楼二楼转角的相遇。于是,有了那样一番话。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沉静的她,竟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那晚,宫中线人传来消息,昭华公主撕了圣旨,与皇帝大吵了一架,说,非君不嫁。非君不嫁,说实话,初初听到这句话时,向来不苟言笑清冷如霜的他竟压抑不住心底的喜悦,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傻笑了一个时辰。然而欣悦过后,便是满心的恐慌和愧疚,这样深重而决绝的爱恋,要他,怎么承受的起?
大婚,如期而至。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索性便先冷着,压下心底泛起的涩意,无视她所有的讨好和期许。
“现在呢?你准备怎么做?”清冽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惊,抬头望向对面的岳父大人,定了定神色,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
“一个月前,我找到了药王谷,求了这枚忘忧丹来。战事过后,这世间,再没有大祁的昭华公主,只有越国宁王府失散多年的小郡主,我慕容子瞻的未婚妻。只是,由于战乱受伤,失去了从前流落民间时的记忆。”
“完美的计策。”对面的男人抚掌而叹。
“我会好好待她的。”慕容子瞻咬咬牙,沉声道。深紫色的眸子直视对面的男子。只是,未听到意料中的说话声,只是看到了那人眼中越发诡异的笑容。他一愣,正待发问,脑中却传来一阵眩晕。
“你......”他望着男子拿过白玉瓶时修长白皙的手,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那人的话语:“好好睡一觉吧,忘忧丹,我会让天宸带给她的,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了她......”
“玄。”他将瓷瓶放在案边,对着空气轻唤了一声,而后直接向着紫檀木屏风走去。按动早已设下的机关,露出了屏风下的地道口。
空旷的地下宫殿里,长明灯不灭,一具晶莹剔透的寒玉棺摆放在做中央的地面上。棺盖并没有盖上,还看的到躺在其中的女子苍白而精致的容颜。司徒轩一步步走上前,侧身躺在了玉棺中,一只手轻轻拂过女子的脸,另一只手缓缓拉上了棺盖。轰鸣声自整个大殿响起,无数曾支撑着大殿的立柱纷纷倒塌。石块滚滚而落,来时的路已然不见,棺中雪白色锦衣的男子搂紧了怀中的人,缓缓闭上乌黑的眸,勾起了一丝安详的笑意。
地面上,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听到地下传来的轰鸣声,怔了怔,而后一手抄起了案角的白玉瓷瓶,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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