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了将近六十多个懒觉后,终于有一天詹筱提醒我明天不能睡懒觉了,因为明天是开学的日子。我说:“没开学什么事儿,就算第二天上课也不能改变我的原计划。能改变原计划的只有你。放心吧,明天我会准时来火车站接你的。“
“算你有点记性。”詹筱在电话里偷笑。
我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
“你是惦记着我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吧?”
“不是,不过我也没忘了你们家的好吃的。”我很喜欢吃詹筱家乡的菜梗。
“贫嘴,那我重要还是好吃的重要?“
“你!“
“好,那我就不带不重要的了。“詹筱故意说。
“别啊,不就一顺手的事儿嘛……我这还带着全寝室的殷切期盼呢。“
“不是说我重要吗?“
“你当然重要,特重。”
“你说谁重!”
“好吃的重。”
詹筱到站的时候我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我说:“我怎么感觉好久都没见你了啊?”
“我变难看了还是变漂亮了?”
“变漂亮了。”
“哪儿变漂亮了?”
“哪儿都漂亮了。”说着我在詹筱脸上亲了口。
“讨厌!这人多。”
“他们管不着。”我说。
开学并没有别的同学一样一解对学校的思念,因为我们一直就呆在学校。当别的同学感叹久别重逢时,我们只是觉得又热闹了许多,气氛又来了,校内的食堂也开了,校外的餐馆重新装修了,围墙外的旅馆又开始人,网吧又开始骂声不迭人满为患了,厕所又恢复以前浓重的味道了。
为了融入开学的氛围里,我特地跑了一回好又多,老板没等我开口就给我打包好两份拌粉递给我,他已经熟悉了我的规律。自詹筱成为我女朋友后我买都是两份,因为我会给她也带一份,詹筱也爱吃这个。如果我和詹筱两人都来了就不需要打包了,这表示我们打算在店里吃。不过这次我发现多了点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指着塑料袋里的东西问。
“哦,这个啊,花生仁,搁里面吃着香。不过价钱要比原来多五毛——一块五了。”
“那豆浆,油条呢?”我捏了几颗扔进嘴里,嘎嘣脆。
“其他没变,稀饭还白送。”
“那行,先记账上,回头一起给您。”
“好嘞。”
夏荷是下午到的,刚放下行李我们就拉着她去川餐馆,说是给她洗尘。夏荷说:这学期你们又问家里要了不少钱吧?
我们说:“这回还真猜错了,是我们自己赚的。”
我们几个又相聚在好又多,好又多如其招牌,菜量多,味足,而且不贵。一大碗水煮肉片才13块,汤类和青菜最低便宜至6块,稍贵一点的孜然牛肉和口水鸡才15快,最贵的新疆大盘鸡也不过28。每次开学的时候这里都能爆满,因为大家口袋里都揣着家里给的充足的生活费,大都是抱着和我们一样的目的,也有庆祝考试通过的,考试挂科抒发愤愤情怀的……高兴了吃喝,烦恼了也吃喝,悲伤了吃喝,郁闷了吃喝,交新女朋友了吃喝,失恋了吃喝,他们总能找到来这吃喝的理由,就好像不来这么一下就不算是开学了。或者来这吃饭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暑假里都安静了这么久,需要好好折腾一下进入状态了。
我六级也挂了,我是意料中的事,这个结果我出考场的时候就知道,因为整张试卷几乎是空白的。国际贸易地理都过了,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但对于教国际贸易的老头来说,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有一次下课后我们在教学楼碰见他心血来潮地跟他打招呼,他看我们的眼神十分异样然后“嗯”了一句。不过我们也不在乎,反正不用再上他的课了,等一毕业这辈子估计都见不着了。
雷一凡的开始正式动笔了。他说他已经满脑子的灵感,这种感觉就如男子射精前的瞬间,非得一泄方能解恨,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雷一凡到一食堂二楼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纸和笔开始了他的写作之旅。
我经常看见雷一凡一个人夹着一摞白纸、口袋里塞上好几支笔朝四教教学楼楼顶奔去,或者在我回到寝室时我会看见他端坐在桌子旁思考着什么,有时候表情严肃,有时候痛苦,有时候唉声叹气,有时候又冷不丁儿地笑了起来。一次我和雷一凡一起去食堂吃小炒,老板炒好了叫我们去端。走到跟前的时候,雷一凡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菜硬是愣愣地站在那。老板问是不是菜有问题,喊了好几遍同学雷一凡才晃过神说了句:“没菜的事儿”,然后菜也没要,扔下十块钱转身出了食堂,好像丢了什么似的向寝室奔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雷一凡是突然想到了中某个灵感。我说,你不能吃完再回去写吗?雷一凡说,灵感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就像流星转瞬即逝,我得在它从我脑海中划过之前记下它们。如果错过这次,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还有一次雷一凡去上厕所,好几个小时都没回来。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便去厕所找他。只见厕所里只有他一人还蹲着在那儿,还是那副思考的表情。我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在他思考的时候被打扰便转身打算过会儿再来。雷一凡突然叫住了我说:“别走了,我刚好思考完了,来拉我一把,腿麻了,站不起来。”我搭把手一边开玩笑地问:“你他妈擦屁股了吗?”雷一凡一听脸色都变了,忙喊:“不好,快放我下去,快!”
雷一凡说灵感分为两种,一种跟所处的情境无关,是脑子里各种思维信号碰撞的结果,这种灵感来了一定要马上记录下来,刻不容缓,就如在食堂吃小炒那次。另一种灵感是思维被周围所处的情境激发的。在厕所那次就是因为他闻到厕所有一股与平常不一样的气味才有了灵感。这时最好别离开所处的情境,否则灵感很可能马上消失。
不管雷一凡的解释我们认不认可,我们都对雷一凡奇怪的行径习以为常了。
那一瞬间发现,其实雷一凡没变,他还是原来那个雷一凡,只是身上多了些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这次开学我们多了一件事:向大一新生销售手机卡,正如我们大一时学长学姐们向我们销售一样。现在我们才知道当初学长们卖给我们那些卡是从移动公司以及其低的价格购入,再以高于成本几倍的价格卖出,厉害的同学在开学那几天卖卡赚的钱就能把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赚足了。
学校里有一个传统做法就是先接待新生,然后趁机向新生推荐手机卡,因为来这上学的学生大都不是本地人,都得换手机卡,反正都要换,不如就照顾照顾接待自己的学长学姐。于是接待新生成了每个高年级学生热衷的事情。
学校为了不让一些学生在里面捣乱损坏学校名誉规定只有佩戴接待证的学生才具备接待新生的资格。并且这些证只发给系里一些他们认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我们无疑不属于他们说的范畴之内。我们不属于此范畴并不意味着我们品不优学不优,至少我在校园里看见老师都会有礼貌地打招呼。我们不属于他们的范畴在于我们评判的标准不一样,我曾听老师分析做好学生的标准,其中有一项是上课积极回答问题。当时我就知道我不属于好学生的范畴,然后立志不仅不做好学生,而且杜绝一切朝此方向发展的可能。我并不觉得知道问题的答案就非得积极地回答告诉别人你知道了问题的答案。那些没有站起来发言的人并不见得不知道答案,没准还比那些站起来回答问题的人思考地更透彻呢。
接待新生可以有接待证也可以没有接待证,即使我们没有接待证我们仍然可以去接待,但有接待证就增加我们的可信度,省去了很多麻烦,如果可以,最好能有。几经思考之后我们觉得能办成这事儿的人只有宋刚了。
到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站着好些人,远远的就听到里面的人声。
“宋主席,你就让我们为母校尽点微薄之力,给我们一张接待证吧!”一男生恳求道。
“不是不给你们,接待证已经全部发下去了。”宋刚翘着二郎腿。
“那你再给我们办几张不就行了吗?”
“学校规定名额有限,我也爱莫能助,你们回去吧!”宋刚手一挥。
众人知再坚持也是徒然,只好纷纷散去。
我和雷一凡听到此话也觉着没戏正打算走,宋刚在我肩膀后面一拍:“你们走什么啊!”
我说:“不是没名额了吗?”
宋刚嘿嘿一笑:“他们没有你们还能没有吗?我现在就给你们办——你们要几张?”
“四张行吗?”马强问。
“别人不行,但你们就不同了,不就是盖个章的事情嘛!”
十分钟后,我们拿到了印有我们学校校徽和盖章的新生接待证。走的时候宋刚笑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上次考试多亏了大家努力,不然我估计毕业证都拿不到了。”
“那下次再合作。”我说。
“估计没有下次了。”
“为什么?”
“今年我就毕业了。毕业后就出社会工作了。学校可以作弊,社会就没办法作弊了。你们也多学点东西,课能上就上。说不定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已经开始在网上投简历了,一旦被录用我也就离开学校了,学校也没规定大三必须上完,只是得把该考完试的考完。”
我问詹筱去不去接新生,因为詹筱是肯定有接待证的。詹筱说老师安排了她负责引导新生入寝,就不去了。我说等把手机卡卖了送你件东西,詹筱说是什么东西?我说回头告诉你。
接新生的时候我又碰见学姐了,她指着我胸前的接待证说:“学校是不是发错人了?“
我说:“就是发给我的,这上面盖的章还是新鲜的呢,你看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学姐说:“说不定这是另一个叫何仕的人的接待证呢。”
其他三人拿起胸前的接待证说:“那我们的呢?难道也得找三个同名的人的接待证?“
“你们肯定不是通过正常途径来的。”
“反正我们有了。”我说。
学姐没接话,只是走到我前面捋了捋我胸前的接待证,不知道是对我们说还是对自己说了句:“真快。”
我说:“大三学生已经有开始离校的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学姐说:“快了,估计得上这学期,每个系不一样,我们系大三下学期基本都已经出去工作了。”
我说:“那你走的时候我们帮你提行李。”
学姐说:“好了,赶紧接待去吧,虽然有证了但你们别乱来,不然举报你们。”
告别学姐后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要是现在即将要毕业的是我,我会有怎么样的心情呢?转念之间我又想,管它呢,我才刚大二。
接新生是件特别没意思的事情,或者说是件很傻逼的事情。举着学校标志和名字的牌子,佩戴着接待证,站在火车站出口处,等待那些从火车里下来有可能成为我们下一届的学弟学妹。这让人有种你在明处敌人在暗处的感觉。你不知道谁可能会是你接待的对象,于是必须保持一副积极,热情友好的的学长姿态。这样让人很恼火的是,很多时候你保持这样的表情与人对目而视以为那人可能会是新生,在心里满心欢喜之后那人眼神突然转向他处。
这时你才发现这一切只是你自作多情,但你还是不得不自作多情下去。
这就是我所说的傻逼之处。
站了半天我也没碰见朝我打招呼的。马强和徐峰已经扛着牌子去旁边的出口了,我和雷一凡也站累了。雷一凡掏出烟靠在旁边吸了半截被工作人员制止。我也把接待证从脖子上取下来拿在手上甩着无聊。
林妍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我们视线的,这个背着双肩背包扎着马尾的女生人群里钻来钻去,站一会看一会儿,身上水红色连衣裙使她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出众。
“你是去xx学院的新生吗?”雷一凡老远就看见了,拍了我一下,上前朝她打招呼。为了不给学妹留下坏印象,他还特地把手中的烟扔了。
“你们……?”
“我们是来接你们的。”我说。
“你们是接新生的学长吧?”林妍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看我和雷一凡然后调皮一笑。
“怎么了,不像?”雷一凡晃了晃手里的接待证。“这个是我们的接待证,你自己看吧。”
“噢,早就听说了会有学长学姐接,可我现在还没那么快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时候林妍进来一电话,走旁边接,不知跟谁接说了一会儿。
“是不是我只要跟你们走就行了?”林妍接完电话走过来说。
“我们跟着你走也行,我们告诉你路——那牌儿得还我。”雷一凡说。
“什么时候走?”林妍把牌递给雷一凡。
“如果待会儿没别人了就带你去。”
“你行李呢?”我看她身上什么都没带。
“行李……噢,我叫人托运了。”
我们又等了会儿,还是没人,雷一凡看了看点说,不如今儿就这样吧,估计学生都在后面呢,明儿再说。我说,行,反正我也饿了。
对于和新生一起去学校这同样一件事情,我们和她们脑海里想到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和雷一凡想的是具体的校园具体的食堂,具体的面孔,具体的宿舍,一切照旧。
但新生就不一样,她们会对新校园憧憬一番,就好像我当初去学校的时候一样,首先想到的是学校的大门什么样,保安是年轻的小伙子还是老头,接着稍带想下教学楼和老师,教学楼和老师的细节不会去想的,因为大部分从高中走到这的人都没想着来这是为了好好的学习,只有当第二天正式上课的时候才会稍微想下,诶,我们的教室是什么样的啊?老师男的还是女的啊?长什么样啊。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宿舍、宿舍里的设备和即将和你共度三年的同学。他们长得怎么样,是否好相处,有没有臭脚、会不会说梦话和磨牙将决定你三年的生活环境。我不知道林妍去学校的时候是否对她将生活三年的校园憧憬一番。不过刚才上公交的时候似乎驾轻就熟,还在这么拥挤的220上抢到座位,现在正塞着耳机闭着眼睛听歌,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几天下来我们并没有接到如想象多的学生,徐峰和马强这些天都也没好到哪儿去,马强已经开始转变方向,努力跟已认识的女生搞好关系,争取在新生军训时一举拿下。因为他本来就是以找女朋友为目的而卖卡的。徐峰则是完全放弃,花心思陪女朋友去了,反正也不缺那些钱。我和雷一凡也没去接新生了,因为我们心中在考虑别的事儿。
学校正式开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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