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你认识的人不是因为你想认识他你才认识他的,而是因为你们本身存在着一种空间上的关系,比如说同学,校友……人在这种空间上的相识大都以客观发生为主。我认识那哥们儿便是这样一个客观的过程。如果客观的场所可以选择我肯定不会选择在厕所这样的地方。
“那你说谁写的?”隔壁接着问。
“雷一凡。”我蹲着说。
“雷一凡是谁?”
“我哥们儿。”
隔壁沉默了一会儿说:“哦,有机会认识一下——你带纸了吗?我忘带纸了。”
我说:“带了。”
“给点儿。”
“我只带了我自己的。”
“那你快点,等你完了给我送点过来。”
“行,你等着。”我提上裤子。
“你去干嘛了?”徐峰在雷一凡衣柜里翻出吉他拨弄着。
“好好弹你的贝斯!“我夺过雷一凡的琴。
“玩玩怎么了——得,我等下有约会呢。“徐峰从抽屉里翻出剃须刀在镜子面前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疏漏的部分。
“给我来首歌儿。“徐峰说。
“你要听哪儿首?“
“随便。“徐峰又倒了盆水在洗脸。
我唱了许巍《我们》。徐峰说,接着唱,我又唱了首李健的《你就像从前一样》……
今夜我离开了家乡
披着月光的忧伤
背负着青春的行囊
却不知梦想的方向
……
“这首歌儿挺好听,我怎么没听过?“唱第四首的时候徐峰往我这看了一眼。
“不知道,就这几句,也没歌名儿。“我拿着雷一凡柜子里的笔记本写的谱子。
“等他回来的问他去——糟了。“这时我才想起厕所那哥们儿还等着我呢。
“怎么了?“
“没什么,约你会去吧。”我抄起手纸往厕所里奔去。
“怎么这么久?“厕所里的哥们儿埋着头,地面上已经被扔满了烟头。
“不好意思啊,我那正好也没纸了,问隔壁借的。“
“赶紧,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那哥们儿急切地从我这接过纸。
“不会……你应该不是这楼的吧?“
“你怎么知道?“
“每一层都有厕所,每一层的人一般只在本层解决,而我们这层我即使不认识,也基本见过了。“我说。
“我确实不是这楼的,我旁边那栋。“那人站了起来。我看清他的样子,脸黑,偏瘦,鼻梁上架着一副方形黑框眼镜。我一直以为刚才他的脸黑是因为蹲在那的光线不好,现在才知道跟光线无关,它是浑然天成的。
“那栋是大二的。”
“我就是大二的!”那人不动声色。
“你不是特地跑这儿来上厕所的吧?”
“当然不是——这就是你们寝室?“
“嗯,随便坐。“我把钥匙往抽屉一扔,躺在床上。
“你那写诗的哥们儿也住这寝室吗?“
“对,你坐那位置就是他的——不过他现在不在这。“
“他去哪儿了?“宋刚打量着书桌,看见有我们塑料瓶子里的烟灰,自己也点着一根烟,然后坐下,把脚搭在桌子上,摇晃着凳子。
“反正不在学校,过几天就期末了,也不知道他还考不考。不过就算考也基本没戏,我们还几科没过呢。“
“你们哪科没过?“
“国际贸易地理。“
“你们也没过?“宋刚把脚放下站起来问我。”我也没过!都挂两次了,所以我才来这看看学弟有没有什么笔记或者书上重点之类的抄点回去背。怎么样,你们能给我点么?“
“这我可帮不了,那课我基本没上。“我仍然躺在床上。
“唉,想不到我堂堂学生会会长竟在这个坎儿上过不去,再挂科毕业证就没了。难道是天要亡我?“
“你最好还是去别的寝室问问吧。我这真帮不了你。我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那我再去其他几个寝室问问吧。对了,以后你要是找学生会有什么事就说找宋刚。“
“嗯。“
“嗯,共勉,保重。“
“保重。“
躺下后我又拿起书,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对学科和老师有偏见,要以一颗平和的心去对待书本。但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后我狠狠地在心里批评了自己。再拿起书来已经完全看不进了。我只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明天老师最后一节课的课堂上,希望那时他能给大家划下重点。
考虑到其他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同学不在少数,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去占位。因为时间尚且充裕,我特地跑了两个食堂,分别在每个食堂买了一个包子,然后在詹筱楼下拨了她电话。
“吃早点了吗?“我问。
“没有,刚醒,躺在床上呢。”詹筱在电话响第二声的时候就接了。
“那赶紧洗刷去,我给你买了早点,就在你们楼下站着呢。”
“真的?你不是一直睡懒觉的吗?”詹筱觉得我不可能这么早起床。
“我改了,不信你走出阳台往下看。”
“好,你等着。”我听到詹筱起床,踢踏着拖鞋的声音。
我拿着手里的包子朝站在阳台上的詹筱挥动,然后在电话里说。早点很特别,最好别错过了。
詹筱说:“你等着,我这就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包子吗,怎么特别了?”詹筱站在楼下从我手里接过包子仔细端详起来。
“当然特别,你再好好看看。”我说。
“我还是看不出来。”詹筱皱了皱眉头。
“那我来告诉你吧。”我指着其中一个包子说。“这个包子是在一食堂买的,另一个则是在二食堂买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一食堂师傅做的包子大,肉多汁满,但有点腻,二食堂师傅做的包子精致,但花同样的钱却吃不饱。”
“就这个?”
“还有……”我搜肠刮肚地想着。
“什么?”
“一般一个人吃早餐只在一个食堂买齐,而这份早点汇集了两个食堂的精粹。”
“就你想得出来!”詹筱笑着甜甜地在包子上咬了一口。
“刷牙了么?”
“你以为跟你平常一样啊?”
“哦,原来你跟我不一样啊,我平常都是刷了牙才吃的。”
“你才没刷牙呢。我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贫啊?“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其实我就这样了,只是你没发现。“
“这么说你还隐藏了自己?”
“没有,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机会和场合展现我这一面。”
“我吃完了,你该去上课了。听听老师期末前最后的祝福吧。说不定还能划划重点呢。”詹筱抹了抹嘴。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听老师划重点?”
“我琢磨着也就这点事儿能让你早起了。”詹筱说。
虽然是听划重点,但我也不打算坐在前面。我一直不喜欢坐前面的感觉。喜欢坐前面还是小学时候的事,我现在仍然搞不懂为什么,小时候怎么会喜欢坐那个经常被老师提问且专吃粉笔灰的位置。
为了给马强和徐峰占位置,我一人得占三个位置,这确实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因为我无法用我的屁股同时霸占三个座位。虽然有在座位上放一本书表示这座已经被占的方法,但并不可行,别人要是把你这书拿开硬坐下你也没辙。我只好坐一张凳子再用腿横跨在另外两只凳子上——你们总不能坐我腿上吧?
为了避免期间频繁地遭人白眼或者问及“这里有人吗?”之类的问题。我用书把头蒙上,干脆靠在那休息一会儿,即使有人问起我也可以装作睡着了。你要位置你自己起早啊,总要别人让给你算什么事儿啊!后来我真睡着了,直到马强和徐峰把我摇醒。我看看四周都已经坐满了人,旁边还有站着吃早点的,并且时不时还有人在外面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我心想这教国际贸易地理这老头还真是够狠的,竟然挂了这么多人,看来我得好好听讲了。我拧开笔盖,打开书和笔记本,做好了奋战的准备。我趁着老头点名的时候用红笔在崭新的笔记本的第一页第一行写了几个大字:“国际贸易地理期末考试重点内容”写完后我又觉得这几个字不足以体现此堂课的重要性,又在后面加上了三个感叹号并在这句话的下方重重地横了两条横线着重强调。
老头装模作样地在上面点完下名,然后说:“同学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是我们这个学期最后一节课,主要内容是梳理一下本学期所学内容以及考试的重点章节……”
“老师,您能不能先告诉我们考试重点?”我站起来问。
“这位同学不要着急,请认真听讲,重点我自然会讲。”
我只好坐下拿着笔认真听着老头每一个可能的暗示。比如在老头讲到某个知识点的时候会用到“同学们注意了”,“这是历年常考类型”,每一次老师这样的话,我都会特别专心听讲,然后和下面的同学一样齐刷刷地低头奋笔疾书,生怕会漏掉半句。
低头间我看见宋刚也在人群中,此时课间休息铃声响了,他也看到我在看他,便挤过来。我拿过他的本子翻看了下,发现他的本子都已经写满了。我说:“你就写这么多了?”
“我刚才什么都没写。”这是去年写的。宋刚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烟在嘴上。
“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参考的,我借鉴借鉴。”我正要往自己本子誊,然后觉得不对劲。
“发现了?”宋刚吐了一口烟。
“怎么一样?”我问。
“当然一样,这老头压根就是把去年的内容再给我们抄一遍。去年我就是抄这个去考试的,结果挂了。今年再抄这个考试结果必定重蹈覆辙。而且你发现没有?”宋刚把我的书翻开。“很多东西这书上后面的知识归纳里面都有,你看!”
我看了一眼,愤怒的骂了一声然后把本子一扔:“看他下半节课讲什么!“
我估计老头的课应该很久没有这种人满为患的场面了,因为他在上面讲得很兴奋,唾沫在阳光下飞舞,让我更加确信他唾沫横飞的是我看到坐在前排的女生在每次老头说话经过她的时候都拿起笔记本挡着自己的脸。
直到老头讲完最后一句话,我们也没等到苦苦等候的东西。下课后我忍不住走到讲台挡住去路,宋刚想拉住我,但没拉住。
“老师,您忘了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
“您还没有给我们讲重点。”
“刚才不是讲了吗?”老头说完要走。
“可是您刚才讲的书上都有。”
“书上的就是重点,你回去好好看书自然能通过。”
“可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就挂了。”我把宋刚的例子搬到自己身上,反正老头也不知道我是大几的。
“你肯定没认真听我的课。”
“我是没认真听您的课,所以我现在才来了。希望您能给我点提示。“
“什么提示?“
“比如试卷考什么,您能不能透露一点,我们好回去准备。“
“我也不知道要考什么,要考的内容我都在课堂上说了。“
“试卷是您出的,您怎么会不知道?“
“我忘了。“
“您再好好想想?“
“行了,这事儿找我没用。“老头不耐烦地中断对话把我们抛在身后。
“没用吧?我早就知道没用。”宋刚倒是沉得住气。
“你怎么知道?”
“从他没在课堂上给大家划重点我就知道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划重点。有的老师就这样,自己的生活寡然无味便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生活起点波澜,我们越是求他他就越觉得自己有价值,越发享受着掌握别人命脉作为统治者的优越感。如果他享受不到这样的优越感,他就会恐慌,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谁都可以不理踩。他这样做并不是对考试重点和答案的坚守,而是对他所谓的自身价值的坚守。他不是自傲,而是内心的自卑。咱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宋刚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家各自散去。马强觉得自己上次没过是主观的原因,还有商量的余地,不顾我们的阻拦自己跑去找老头去了,结果仍旧碰一鼻子灰。
下午的泛读课上老师就很直截了当,一上课便说:“这次考试的题目有很大一部分是书本后面的练习题,下面我们我来给大家划一下,大家记着点!”徐峰打开笔记本说:“要是每个老师都跟这位老师这么好说话该多好啊!”我说:“要每个老师都这样估计你连抄都不想抄了。”
自从张凡在我们寝室睡了一晚之后便不肯走了,而且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在雷一凡床上睡觉。他恳求我们留下他来的原因是我们寝室的楼层高,安静且通风,适合复习,解释间眼光却不住穿过阳台观望对面宿舍楼在房间走动的女生,并且我从没见他看过书。
张凡也是老头所挂学生中的一个,他说他也想通过考试,但我却始终没见他采取任何行动。他不是每天躺在床上翻看雷一凡床上的,就是睡觉,要么就帮个凳子翘着二郎腿抠着脚丫看对面楼的女生。我们提着东西回来吃也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不分你我。
“这小炒哪儿买的,味道不错啊。”我们四个搬凳子围坐在一起。张凡先动了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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