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啊要啊!”
“那你先去把澡洗了。”他指一指我,“你不想这副尊容回现代吧。”
我迫不及待地洗完澡,衣裳胡乱套一套,头发濡湿也没有心思弄干。听良这个语气,像是马上就能走?!
出来的时候良已经等在前厅。他穿一身青色袍衫,像是马上要去一个很正式的场合一样。
我愣一愣,“你不送我走?”
良冷冷看我一眼,“我不送你。结界之门今日子时会开。记住,子时。你随机打开任何一扇门的时候,心中默念大日如来心咒,开门出去即可。”
我瞠目结舌,“这么简单?!”
良淡淡道,“复杂的我已经做掉了。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这么简单。记住,子时,大日如来心咒。”
这个我知道。才说过如来呢。
大日如来心咒,足以控制时空。
所以才会成为穿越结界的法门吧。
可是……
我挠挠头,“你要去哪里呢?看穿这身衣服,隆重得像是要见皇上一样。”
“嗯。真的。”良回答,还好整以暇地补上两个字,“见皇上。”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丹青斋于掌柜说过的话吗?他说吴道子老先生见到一个奇人,打算带来长安面见圣上。这不就来了。虽不算正式觐见,只是放在御花园里,但文武百官都被拉去凑热闹。”
“咄,”我撇撇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又不是官。”
而且,这会子杨玉环还没有进宫,估计也是见不到的。
良像教育一个白痴那样,无奈又费劲地对我说,“是贺大人不放心皇上。你我都知道,现如今的皇上……嗯,总之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邀请我以座上宾的身份同去瞧瞧。”
“说起来,到底会是什么奇人啊?三头?六臂?”我倒是也好奇了。
能够让吴道子侧目的,会是谁呢?
良瞥着我,“不管是谁,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好好的休息,子时,给我滚回现代去。”
虽然他用了一个“滚”字,可我知道,相比对我客客气气,还是现在亲切得多。
“良,带我去好不好?”我内心恋恋不舍。也不知道是恋恋不舍长安,还是恋恋不舍唐朝。
或是,恋恋不舍,他。
能够多增加一段快乐的回忆,也是开心的!
良愕然,“带你去?”
我拉住他的衣服,“带我去嘛!我保证在子时之前,’滚’回现代!”
他咬咬牙,“我说你现在可是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会女孩子撒娇那一套?”
珂儿凑巧进来,看见此景,捂着嘴笑道,“也就是对着良哥哥,主人在别人面前,也是很酷很高冷哒!”
“他?!”良白我一眼,甩开衣袖,“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见他铁臂铜墙一般坚决,也只得放手。
良走到门口,停住,想半天,回过头用那双好看得要死的眸子瞪着我,问道,“你保证不惹事生非?”
虽然这四个字让我略不爽,但是!
这等于是答应了?
我欢呼雀跃,“珂儿,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我们去见见吴道子和那个奇人!”
就这样,我们三个,以本来面貌,假扮成贺知章大人的仆从和丫鬟,混进了大明宫。
自唐高宗起,先后有17位唐朝皇帝在此处理朝政,历时达二百余年。大明宫是曾经的全世界最辉煌壮丽的宫殿群,其建筑形制影响了当时东亚地区的多个国家宫殿的建设。资料告诉我们,大明宫占地350公顷,是明清北京紫禁城的4.5倍,被誉为“千宫之宫”!
而等我进了丹凤门,亲身站在大明宫内,极目远眺之际,那种震撼感有如撞钟不断敲打着心脏。
几百米开外,就是大明宫的正殿——含元殿。此殿阔且深,殿阁之间以曲尺形廊庑相连,长长的龙尾道,道尾一个牌坊,高大巍峨。我知道大明宫尤其是含元殿,在建造时充分利用了龙首原的高地,但我终究没有想到整座建筑竟会如此居高临下、威武雄壮!
难怪王维会写那首诗!
《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现在不是说上朝时间,但我已经能够想象“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画面!
见我愣住,良轻轻咳嗽一声,“快跟上。”
我这才回过神来,追上贺大人的脚步。
贺知章微笑着看我,“先生可知道大明宫今后的命运?”
啊。这个啊。
我凝视着他。
能告诉他,不用很久,唐朝末年而已,大明宫就会被焚毁,再过一千年,大明宫里包括含元殿、三清殿里的所有雕梁画栋,将都化作土坯,惟余青草离离、让人唏嘘么?
我虽没有回答,贺知章像是已经从我的表情中才出了大概,一时间也有点伤感。
一切都会过去,繁华的,悲伤的,辉煌的,和不堪回首的。
一切。都会。过去。
时间一视同仁。
继续前行,我们没有进皇帝临朝听政的宣政殿,在弘文馆门口一拐,向东北的蓬莱池行进。蓬莱池水域面积很大,中岛假山嶙峋,积雪未化,一片片红梅掩映在雪中,十分曼妙。缘蓬莱池的沿岸,还建有回廊,串联起许多亭台楼阁。
每个亭台楼阁内,都已经挂好了纱幔垂幄,摆好了美味珍馐,坐榻香炉都极尽华美之能事。因为之前有印象,所以我知道每个亭台楼阁的角落里都燃着那个叫做“瑞炭”的宝贝。
每个亭台楼阁的开口处,以最大的——明显是皇帝坐榻——那个亭子为中心,辐射状朝向蓬莱阁水域中央最开阔的一片假山岛屿。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但闻得良在一旁小声斥责,“这么没见过世面?早知说什么都不带你来。”
我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却又发现另一桩奇事。
蓬莱池已经到了一些人,正相互问候寒暄。仔细瞅瞅,我竟然都认识!
至少,都在心里认识过!
主座左手第一个亭台的主人是一个陌生老人,即便如此,我也一眼就认出来:仙风道骨、犀利中饱孕无数温柔的,不是吴道子却是何人!
侍女把我们引导到左手第二个亭台,紧邻着吴道子。落座后,吴道子向贺知章点头默契一笑,然后就像是沉思某个难题一样进入了放空状态。
第三个李林甫。高力士正和他交头接耳着什么,看到贺知章,两个人都欠欠身。
右手第一个尚且空着,右手第二个,则是大胖子安禄山。他嬉皮笑脸地和一个侍女聊着天,身体微侧,像是刻意回避自己和李林甫对视的角度。不过他眼神犀利,表情狡猾,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右手第三个亭台里,坐着一位骨骼瘦削、风霜满面、同时一脸正气的黑皮哥哥。
我猜,这应该就是张守硅将军吧。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我轻轻问良,“那个空着的,按说应该是张九龄大人。但我想我肯定猜错。”
“为何?”良像是没想那么多。
“今天来的人,你没发现吗,都是多少知道皇帝秘密的人。”我向吴道子努努嘴,“道玄先生除外。”
良诧异地环视一圈,嘀咕道,“还真是……”
珂儿笑起来,“也许皇帝觉得还是’自己人’好说话吧。”
她无心一句话,倒教我好好回味了一下。
自己人。
环顾四座。可不是,影响未来二十年的,就是这几个人。
这个小小的、神秘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团体,在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控制着唐朝的命脉。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哪里能够想像张九龄这样古板又正直的重臣,并非因为人品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太不凑巧”了,所以才得不到重用?
李屿是喜欢他的。可是李屿几十年后才能当权,张九龄又不够那么长寿。
一时间,我对于命运二字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说话间,又有人来了。
不是皇帝,而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头发高束,着土褐色布衣,相比之前的张果老,他的衣着更加随意,面貌更加平淡无奇,眼神和蔼却又狂放不羁。
我不认识他,哪知落座的各位人人都认识他!
只听得吴道子老先生第一个问好道,“今日可有宿醉?”
褐衣男子闻言仰脸哈哈大笑,“道玄先生最促狭!”
贺知章也朝他笑道,“很久不见长史了。近日窜起一个后生名叫颜真卿,据说也是从长史的字里得出了许多灵感!”
褐衣男子欠身道,“不敢不敢。说起灵感,我最近的灵感,就来自于今天这位奇人呢!”
卧槽。
我突然醒转。
珂儿捕捉到我的吃惊,低声问道,“主人,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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