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零年秋饥荒骤起 无米下锅人鼠争粮（1 / 2）

三

光阴似箭，转眼少年武术队艰苦搏练三个年头了。三年是传统学徒的人出徒之日。大乔很重视，她提出要坐下来把三年的武术功夫做个总结，再探讨今后的方向。这种想法得到父亲乔林的赞成，更受练武小朋友的欢迎。

早春周日，上午八时，小型聚会在职校食堂里举行。乔林带着孩子三女一男很早布置了一个小场地。随后赵海龙、梁虎鸣、郭振兴拎着午餐用的食物兴致勃勃地赶来参加。

主持人大乔宣布开会后，动情地说：“三年来，我们每天相逢在清晨，全是站着在室外活动，而今天才有机会坐下来啊。谁不知道站比坐累，走比站苦？我们正是从苦中走到一起的。”

赵海龙带头为她鼓掌。

“今天的会，是总结三年来练武的成绩和不足，也听听大家的建议和要求，最后研究一下武术队是否解散，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升学的变化，事物总在不变阶段地变化着。”

说着，大乔转身对乔林说：“爸，你看这样开头怎么样？”

乔林说：“可以，但我经常不参加你们每天的活动，对你们缺乏全面了解，我也想讲几句，又怕无的放矢，所以建议你们先打一套太极拳，再推推手怎么样？”

大乔马上表示：“早晨来时就准备了一个场地，走，下去练吧。这是爸爸要亲眼看看咱们少年武术队的全面水平，是一种考核，大家当然要要认真了。”

于是大家就急忙下场站好。

大乔站在前面说：“今天咱们选最长的套路《杨氏太极拳一百零三式》，然后进行太极推手。”

少年武术队每个队员今天在演练中格外认真，一招一式贯串连接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一样，产生一种既威武又美感的展现。尤其是，运动中变转圆活，轻灵顺遂，体现了事物是螺旋运动的弧形曲线。一套长长的太极拳打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开始推手，七位少年相互交换对手，双方在推手过程中不丢不顶，粘连不脱，特别进行活步推手，由“进三退二”到“进三退三”。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太极推手后，少年武术队员又整齐地站在一排，向乔林敬礼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大乔说：“爸，按您的要求，我们做了太极拳全面演练，不能说全面代表三年来少年武术队的训练水平，但是，有些不足我们自己很难发现，还是请您给大家点评点评吧。”

这时，乔林起身走到空场，面对孩子先打了一套十三式太极拳，收势后沉静一会说：“很久我们没有在一起练武了，刚才看到你们由头到尾把太极拳和太极推手演练一遍，我的结论是：少年武术队三年期满可以结业了。”

少年武术队的队员都高兴地鼓起掌来。

“但是，结业出徒不等于功夫全到家了，任何功夫都有挖不完的潜力和微妙。微妙都掌握在高手名师手中，我虽然能做你们师傅，但是对太极拳的精髓也有不明白之处。既然今天机会难得，我还是毫无保留地把切身体会经过一番整理全盘推出。”

这时全体队员都站了起来。

“首先讲太极拳如何去蓄劲和发劲，这个十分重要，如果招式中没有打出内劲，就算不上好招式。劲之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达于手。

怎么能做到？就是以前我讲过的，坚持锻炼意和气，直到你感到体内能量开始流动，这里便会发现劲之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达于手的奥妙。这样在技击攻防中就能占据主动，将对手打倒。

其次，‘拔背’在锻炼背部经络和内力上十分重要，当气形成时，背部微小的自然曲线一定要伸直而发劲，发劲之后，背部的曲线又要恢复到放松时的自然状态。这样才能促进腰部主宰运动全局。

第三点，‘含胸’也十分重要。

因为胸部在人体中线上，非常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目标。如果对手发现你的胸部是饱满的，危险可就大了。练习时可以使胸部从饱满变得空荡飘忽，同时要经常练‘三空’，一是脚趾抓住地面，涌泉穴要空；二是掌中要空，劳宫穴受刺激；三就是‘含胸’。

最后简单说太极推手，推手是具有一定对抗性的，是内力的阴阳变化，从实到虚，又从虚到实。让对手捉摸不定，你的手是上是退，是左旋是右旋。好吧，就给你们增添这些技能吧。”

会议末尾，决定少年武术队不再办下去了，但人走心不散。

第二章

六零年秋饥荒骤起 无米下锅人鼠争粮

四

1960年，夏粮欠收，秋粮长势更遭，自然灾害造成饥荒局面开始凸显。“山雨欲来风满楼”，炼化总公司职业学校秋季开学第一天，学生们的话题都讲到吃的上来。尤其男生说：“现在吃多少，都觉得肚子空空。”

此时的乔家三姐妹尚无同感，而邻里人心慌程度大于粮慌的情景，她们有所觉察。

大乔告诫两个妹妹：“咱们不讨论粮食问题，方才我去校办开会，特别强调尽管饥荒降临，但不制造紧张空气，最近学校要开大会。”

果然，放学前通知明天开大会，要求早到一个小时。

放学途中，赵海龙、梁虎鸣骑车从后面追上乔家三姐妹，推车边走边谈，赵海龙说：“世间的事真是变化莫测，上半年武术队没散时都没注意粮食问题，好景不长啊，现在要和肚子算账了。”

梁虎鸣问：“现在看来，要直接影响到练拳了吧？”

大乔说：“吃不饱，影响人的一切活动，但是，适当活动吧，决不能停，这是检验功底深厚程度的时候，有一个功夫叫辟谷，可以少吃，一切正常。”

大家谁都不再说什么就分开了。

乔家三姐妹回到家中，一看满屋子都是烟。三乔说：“今天刮的什么风，炉灶也不顺气了。”

二乔说：“可能是煤的问题。”

乔林说：“你妈这个角色难呀，煤也紧张，粮也缺。你们没开会吗？”

大乔说：“明天开。妈，你起来我烧火。”

“你爸叫我有思想准备，我准备啥？要饭都找不着门。”

大乔安慰母亲：“妈，我爸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不要惊慌，二想些办法呗。来，先做好今天的事，把饭做好。”

二乔补充道：“大姐不知从哪学来的，做好今天的事，不愁明天难。三妹咱们都动动手吧。”

乔林满意了，说：“克服困难就是人人动手。”

乔家的这顿初显困难的饭总算吃了。

第二天职校，紧急召开了大会。

校长方宏笑讲话：“新学期开始了，这次大会代替开学典礼了。首先讲新形势，新任务。根据炼化总公司通知要求，为迎战灾荒争取主动，决定职校暂时半农半读，把学校东南一侧的二十垧荒地开拓起来，形成小规模校办农场。

职校职校，劳动至上！全校师生要立即行动起来，大家能做到不？”

下面齐声喊：“能做到！”

“现在的季节种粮食晚了，争取今年种菜，明年种粮。学校成立垦荒队，分两批下地劳动。第一批为二、三年级，第二批为一年级，明天开始行动，两批轮流上课轮流下地。”

接着校长又布置了具体工作与学习等事项便散会了。

放学后，乔家三姐妹沿着松花江堤边小道回家。望着滚滚西下的江水，三乔心中闷的郁闷似乎一点也未冲洗掉。她看两个姐姐坦然自若，不禁高声喊道：“大姐！”

“怎么的了，大惊小怪的？”

“你们说，我刚进职校，一堂课没上就要开荒种地去了，班上很多人都不顺心。”

“天人合一啊，天不顺心，人能顺心吗？此时人应反其道而行之。你泄啥气？一年级是第二批，明天就上课了。”她看了一下江水便说：“你看水就有潮流适应性，见到山也不影响最后的流向。练武之人首先要把韧性磨出来。”

她们回到家中，将职校开荒之事讲给父母。母亲李贤听后，若有所思地说：“你们都动起来了，我蹲在家里成了包袱，看看左邻右舍吧，都呆在家里，这些家属才是穷根呢。”

大乔道：“妈，你别生气，真说对了，把你们这些呆在家里的劳动力都就业参加工作，家富了也不拖累企业了。”

母亲听完后说：“我生气啥，我就是呆着吃闲饭的，我不甘心。”忽然又说：“唉，你们学校开荒，我自愿尽义务，去做饭怎样？”

乔林说：“供吃供住不给工资也行，起码带张嘴出去。”

大乔说：“真是好主意，往上找吧。”

姐姐们都支持妈的想法，唯独弟弟乔建成笑着说：“妈给职校开荒做饭，谁给我们做饭呢？”

乔林说：“只要有粮食，咱家谁都会做饭，饿不着你，就怕咱们的主意实现不了。”

乔建成又说：“老师说了，成功的第一步是先想出个好点子，妈的想法也算好点子，是不？”

全家人都笑了。

五

秋粮没上成，饥荒之年已成定局。此时不仅人心慌慌，而且疾病首先找上门来。乔林家平房住宅区有一个很大的公共厕所，可供上百户人家使用，因此厕所成了人口集散地，消息传播地。

这天乔林清晨练武回来，见到邻居抹灰工秦友庆与起重工外号孙大聊的两个人正从厕所出来，边走边说着什么。

孙大聊说：“秦师傅，恭喜你呀，一天不见你就发福成大胖子了。”

老秦说：“我粮食都不够吃还能胖起来？你在取笑我吧。”

“不信你摸摸脸，回去再照照镜子看。”

老秦随手摸摸脸，惊奇地说：“啊？我说呢，早晨起来感到脸这么紧呢，这是怎么回事？”

乔林走近一看，立马明白了：“这是浮肿病。”

随后又有一些炼化总公司职工都围了上来，听到后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互相对望，发现彼此都有不同程度的浮肿。

老秦回到家中，老婆罗膘子生气地说：“你掉茅坑里啦？饭都凉了才回来，上班还不迟到啊。”

老秦拿起镜子一边看一边说：“你看我的脸都肿成这样了。”

“啊？这是咋整的？”罗膘子边摸丈夫脸蛋边问，同时用手指往肉里按，“哎呀，一按一个坑，这是啥病呀？”

“听乔科长说这叫浮肿病，不少人得了，大伙都要上卫生所看看去。”

饭后老秦到卫生所看病，一进屋看见同类病患者排成长队候诊。

卫生所的沈大夫，人称神大夫，此时正在一张一张地开着取药单子。一个把药拿到手的患者，走到老秦面前说：“这药是沈大夫亲自配制的，叫糖麸散，都说挺管用。”

糖麸散里放了少许白糖，老秦孩子多，拿回家就被抢光了。老秦没有责怪孩子，舍着脸皮重返卫生所，沈大夫看在外号叫秦大抹子的模范抹灰工的份上又重开一份。

就在浮肿病开始不断漫延之时，祸不单行，急性肝炎病又在众多炼化职工身上出现了。

701厂硫酸车间主任佟健生身材高大，绰号佟大个子，是厂篮球队队长。下在厂生产调试会上病倒了。他对与会者说：“我肚子疼的厉害，又恶心，不好……”说着他要吐，又勉强咽回去了，他虚脱支撑不住身子。于是马上送往职工医院，接着便收住院了。

到了病房，佟健生才微微振作起来，直奔最后一张无人的床位。六张床的病房，真是“秋后的核桃满是仁”。

“老佟，你也跟我做伴儿来了？”佟健生大睁着眼睛才辨认出来是702厂技术科科长梁西栋。

“老梁是你呀，我眼睛有点花，你不说话看不出来是你。”

“这是肝病的一个特征。”

“老佟，你往这看，我是谁？”703厂水汽车间支部书记钱丰站起来打招呼道。

“啊，老钱也来了，梁科长咱们三个人平常忙的难得一见。”

这时，佟健生的妻子王霞进来了，“他们告诉我说你突然生病住院了，吓得我赶紧过来看看，到底怎么了，竟然严重到住院。”

“急性肝炎。”

“肝炎，肝炎，他们都讲很多人都得肝炎了，真是天降的该然。”

这时，护士走进来，挂上吊瓶，要给佟健生打针输液。

“最近你几天没回家了，孩子说你光知道忙单位的事，连家都不要了。”王霞报怨道。佟健生笑了，王霞顺势坐在丈夫身边。

门一开，梁虎鸣进来了，只见他快速走向梁西栋床位：“爸，怎么样了？好点吗？”

“快出院了。”

“那可不错，我妈又要来，我让她少上这种地方。”

“我恢复的还不错嘛，那几个屋住的都是倒班工人，生活困难，吃的上不去，不会很快出院。”

“我们同学不少家长不是浮肿就是肝炎，外面要住院的在排号呢。”

“其实我也没全好，轻患给重患倒床位吧，明天我可能出院，叫你妈放心，你也快回去吧。”

这时，703厂的钱丰接上话茬道：“那天你讲的对，这不是个好地方，一个医院，一个法院，这两个地方一辈子不去也算是幸福。”

各床的病人，对这句话十分认同。

六

面对饥荒引发的疾病漫延势头，职工的健康，企业的生产有大受威胁。为此，炼化总公司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并取得成效。

一，一线缺人二线顶。

二，八小时之外不得开会，保证职工休息。

三，建立临时康复疗养所。

四，大搞糖麸散等药品加工和代食生产。

五，给病号发放白糖和水果。

六，每个车间级单位都有专抓此项副主任。

七，公司职业学校本年种菜，明年种粮的开荒目标一定达到。

当乔林回家把总公司精神向妻子说了以后，李贤再也坐不住了，经过层层申请，最后终于去职校开荒处当炊事员了。

一天，乔林下班后，把拎回来的几条鱼全焖上了。要为爷三个解解馋。三乔和弟弟回家后，都说：“好香，好香。”乔林说：“很久没闻到香味了吧？”他指着锅说：“这是鱼，是赵海龙特意送来的，今晚咱爷仨儿真是有口福呀。”

三乔说：“赵海龙水性好，就能打鱼摸虾，他们家可不缺嘴。可惜呀妈妈和两个姐姐没吃着这顿鱼了。”乔林说：“咱们家一件大事是你们的妈妈有临时工作了，这顿鱼算个啥？”

饭好了，爷仨儿正吃得津津有味，几条鱼就使孩子往日拘谨面孔变得喜笑颜开了。乔林问：“建成，副食好，主食粮食就吃的少，道理在哪里？”

建成回答：“我们学过生理卫生课，人需要六种营养：有蛋白质、糖类，在粮食里多脂类，包括脂肪和磷脂、水、无机盐，也叫矿物质，最后是维生素。这六种都在食物里。副食中蛋白质和脂肪不易消化吸收，在胃里停留时间长，今天吃的鱼，就是副食营养两大类，吃了不易饿，总吃鱼与肉就省粮。”

“说的容易，这年头上哪整去？”乔林说。

三乔问：“弟弟，人为什么馋？”

建成想了一下说：“馋，就是缺六种营养的某种了。水缺了更不行，不过不叫馋，叫渴。这是神经的条件反射，生理卫生学里都有。”

“我儿子生理卫生课没白学。”乔林夸儿子。饭后，乔林嘱咐两个孩子：“珣凤你在职校，轮到你开荒时一定卖力，学习就不用说了。建成要抓紧学习，有条件供你上大学。”她两都点头表示。

“最近非常忙，征兵、抗灾都有我的事。另外，我还要去职校开荒现场，看看你妈。”

两个孩子都讲了自己的决心。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等农民把庄稼都收回去以后，我们也上山下地进行小秋收。”

“什么叫小秋收，不是偷啊？”三乔问。

在几条鱼的作用下，爷仨儿的话匣子打开了。

七

秋季征兵开始了。

这天，赵海龙找到大乔便说：“我不再继续念职校了，要报名参加海军。我有游泳和武术两项特长，这是报效祖国的大好机会，你认为怎样？”

大乔听后感到突然，停了一会才说：“男儿立志参军报国是光荣传统，你好玩水，这回上大海去守海疆，真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应该，应该。”

“家里支持，你又赞成，我就会高兴入伍。”

“你的事，既然已定，我是无足轻重的。”

“不是，你是我的武术老师，武术永远有用。我也永远尊重你，说句实话，我也不愿与你分手。”

“海龙，你扯哪去了？咱们是同学，没有分手不分手的关系。走，去食堂吃饭去。”

饭后，赵海龙又来找大乔，二乔借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