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平约我在萃华楼吃饭,就我们两个人,要了一个雅间。我说,有最低消费,太奢侈了。他说老说请你来一直没来,算为我接风,也算庆祝我病好了。我心说病真的好了吗?J博士曾说自己能意识到有病,就是没病。我记得他说这话的指了指自己的头。
其实,久平有重要的事跟我说。
前两天我去以前办公室的时候碰到久平,他急匆匆走了,说要去交代问题。什么问题呢?还是跟皇城根博物馆的那件凤纹大罐有关。
久平告诉我,如果是拍卖引起关于真伪的争议,跟他并无干系。主要是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了馆长存在受贿的问题。行贿的人,有久平,他为了我博物馆信息化的项目给馆长送了个金碗。但馆长给退了,所以久平说清楚就没关系了。但关键在于,这金碗是根据皇城根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复制的,虽然标明是复制品,但牵扯出一堆问题。因为皇城根博物馆并没有许可任何机构和公司复制金碗,甚至连确切的尺寸都从未公开过,谁有本事复制一模一样的呢?而且不是复制一个,而是限量发售999个。掌握金碗数据的除了博物馆,就是我的公司。关键是,相关公司除了复制金碗限量发售,还复制了多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并作为一个系列大肆宣传,另相关博物馆惊骇不已、一时手足无措。而这些博物馆,我的公司都曾做过信息化项目,掌握这些文物的详细信息。最终的矛头竟然指向了我。而我竟一无所知。
我知道的是,我跟那些博物馆都有保密协议。如果泄露,只有两种可能,我把公司转移给明天的公司,是他们泄露甚至主导的复制文物行为。或者,是老崔他们把这些机密资料卖了。老崔他们虽然偷鸡摸狗,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慎重的,主要是没胆,谁都知道这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他们未必敢伸手。那只有明天了?天呐!
但这还都太小儿科了。就凭告诉我,据可靠地内部信息,现在所有人都捂着,那就是皇城根博物馆的凤纹大罐,确实已经是赝品了,被偷梁换柱掉包了。被拍卖的那个凤纹大罐,肯定假的,但谁也不认为是假的,但真的到底哪儿去了?我的汗顿时下来了,因为凤纹大罐还隐藏着另外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爷爷有份资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如果说,跟谁提过,那只有珍惜了。珍惜?还有明天?她们之间会有关联吗?不可能啊!
我晕了。
我晕了的时候,就喝闷酒,一喝就更晕了。我宁愿就这么晕了。
应该是久平把我送回家的吧,反正我晕了,什么都不愿想起。
醒来竟然还没到中午。我站在院子发呆,抽烟,想接上记忆的断点。但徒劳,我异常清醒,可怎么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我仿佛换了个人。
我还是我吧?我问自己。没有回答。
我有点恍惚。
我的记忆回到过去。
我看到时间飘然而至,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她来到我的面前,说:“愣着干嘛,你朋友来了,马克。”
我回到现实,跟马克热烈的握手,说:“欢迎你来中国,北京是个伟大的城市,你就把它当做你的故乡,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实际上言不由衷、脑子一片混乱。
马克没明白,说:“飞机不准时,时间接我,很幸运,北京很好,我想看。”
我心说:你这汉语,沟通困难。
我交代时间,请马克去东厢房先安顿下来,喝碗茶,休息一下,看有什么需要的,给添置一下。我强调:用英文跟他说。
我站在院子里原地不动,仰视耀眼夺目的阳光,我想融化,还原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我有种莫名的预感,我站在那里,等待的不是马克。但我不清楚预感来自哪个遥远的星际。
在晕眩的光里,我看到珍惜慢慢地走向我,白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面带微笑、长发飘飘。我感觉有人抱住了我,我说:“珍惜,是你吗?”
我听见一个声音来自我的心脏,“是我,我是珍惜。”
“哇,你们,浪漫。女朋友,漂亮。”是马克的声音。
我不是在幻觉,真真实实,珍惜回来了,就在我的怀抱。
我紧紧抱着珍惜,我不知该说什么。我说:“什么都不要说,回来就好。”
时间说她要去和马克买一些日常用品,我摆摆手,让他们去。
珍惜告诉我,她一下飞机就来找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脆弱。
她说她一直在救人,没听见手机响。后来领导命令她删微博,她就删了,她不想因为理论什么而错过挽救生命的时间。但删完微博,手机就没电了,即使有电她也不可能接我电话,因为这会耽误时间,生死往往就是一瞬间。我说我懂。多么令人心疼而敬佩的姑娘。
珍惜说:“我违规了,出事故了。对于如此重大的事件,在没有接到正式指令之前不该发照片,即使那照片在微博上还没来得及被转发、评论,也已经违反了工作制度。”
我说:“你又不是那单位的。”
“查我。”她会心一笑,“微博上还没人知道我是谁呢,但这不重要。临时工嘛,有事叫我就去打个下手,但也得负责任。收人钱财给人办事也在其次,关键是不能没帮上忙反倒添了一烂摊子的乱让人家难堪。”
我问:“你在哪里上班、做什么,我其实并不关心。我着急是因为没有你的消息。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
珍惜说:“不知道,领导没说,只让我立即离开那里回北京等通知。”
我让老王给珍惜摆宴,接风、压惊。我们都尽量不谈事故和她工作的事。我跟珍惜说了马克的事,请她跟着拍照。珍惜说正好,正不知该如何化解惊心动魄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心说:我和珍惜尚未真正相处过,拥抱的再紧,她心无所之的成分更大。
不过,我后来就鄙视自己了,险些辜负了珍惜的深情厚谊。但我知道,我跟她才刚刚开始,彼此的了解还相当有限。我所能想象的,是我们之间无忧无虑的让感情升华或就此烟消云散的必需的程序。
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调查过珍惜,因为我不愿跟一个或许会骗我或者带着某种目的交往的姑娘产生任何瓜葛。从我的本意来讲,因为我带着太多的秘密和利益,我担心出岔子。但对于珍惜,这种担心应该是多余的。我为我的多虑和调查她的行为感到可耻。调查的结果,反倒让我对珍惜感到可惜,她就是一临时工,她图什么呢?可能是因为我一门心思爱珍惜的缘故吧,我没有深究和多想。爱一个人有错吗?怀疑自己的爱人是可耻的。
现在我部分地承认,我或许被爱冲昏了头脑,没有深究珍惜背后的人,那些利用了珍惜的单纯的人。
【珍汐】那一树的花朵,美在凋落,死得令人心驰神往、泪由心生。不能痛快地乐一次,还不能痛快地哭一回?
珍惜回来,我就踏实了。我让她先好好休整,收拾一下颠簸劳顿的情绪和惊恐无措的心灵。
马克讲汉语有困难,我说英文会卡壳,于是就让时间跟着,必要时翻译一下。时间说公司的事怎么办?我说爱谁谁,咱们也放个暑假。其实,两个大男人逛大街压马路是很没劲的。时间的参加,如同是在单调呆板的画布上涂上了明亮生动的色彩,不管做什么都显得轻松愉快。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每天,我们骑着自行车在胡同里串来串去。我告诉马克,“胡同这个词来源于蒙古语。古代把北方的游牧民族称为胡人,他们来到汉人的地域,要建立一种秩序,叫做求同存异、天下大同。体现在城市规划上,连接不同生活区域的街巷,就叫胡同。”
马克听了时间的翻译,摊开双手,“是吗?”
“在元大都最初兴建的时候,居民区沿袭了唐宋以来的规制,叫做坊。不同的是,唐代的坊是封闭式的,互不相通,叫里坊。元大都的坊,是开放式的,在你们国家叫做街区,是用街道分割的整齐划一、经纬分明的区域。在大都,有五十坊。这是一种区域规划,也是一种城市管理模式。马可波罗曾描述:大都城中划地为方形,划线整齐,建筑房舍。方地周围皆是美丽道路,行人由斯往来。全城地面规划有如棋盘,其美善之极,未可言宣。根据考古发掘,现在北京内城的街道布局和平面结构一直延续了坊的模式。”
“在美国有唐人街,有中国城,大体也是这样的格局。”马克说。
“在以前,北京城的坊都有坊门,但不是封闭的。就好比你在唐人街的街口上,都会看到一个牌坊。这个坊门的意义,不在于把你拒之门外,而是提醒你进入了一个别具一格的区域,体现的是立足本位、开放融合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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