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眼神简直让人说不出任何谎话，邱豪冷汗直冒，思索了片刻，回答了三个字：“很伤心，伍哥很有才华。”
：“没想想以后怎么办？”
：“这事儿这么突然，怎么有空还去考虑以后？”
张叔盯着邱豪看了片刻：“谢谢配合，你可以走了。”
等到邱豪走出审讯室，凌涛挠了挠后脑勺：“这家伙是肯定没有时间作案的，各个路口的摄像头都显示他离开奥林匹克体育场之后直接回了家，再也没出来过。”
张叔没有否认，却问起了另一件事：“这小子好像对伍安乐的死没什么太大反应啊，你怎么看？”
：“这小子平时在乐队里八成没什么发言权。”凌涛坐了下来：“属于比较闷的那种，乐队里遇到什么边边角角的杂事儿，估计也愿意打发他去干，但跟这种人打交道起码不会有摩擦和压力，不过……”凌涛嘴一撇：“这种人挺没劲的。”
：“嗯……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张叔眉头紧皱。
：“是啊，一个小团体里总会有一个人老是被其他人拿来黑拿来开玩笑，这个团体里看来就是他了，说不定这家伙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自尊心受了极大伤害，就……”凌涛说着随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舌头一吐，翻了个白眼。
：“你少贫，我告诉你你平时就老愿意拿别人开玩笑，小心到时候也遭血光之灾啊……”张叔斜视凌涛，一脸嫌弃。
：“不会不会，我这么好的人，老天是不会让我死的。我还要惩治世间的罪恶呢。”凌涛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自信。
张叔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
第二个进审讯室的家伙可不像邱豪那么好相处。
郭成城，乐队的吉他手，一头染成栗子色的长头发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瘦的像一支麻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你们警察闲得吧！安乐出事儿了不去抓嫌疑犯，把老子拉过来问话，人又不是老子杀的你问老子干什么啊！有没有正事儿了你们……”
凌涛面对这种人只能无可奈何的笑，张叔倒是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吹唇唱吼的郭成城。
郭成城嚷了好一阵子，发现对面两个警察岿然不动，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语气不由得软了一些：“我说警察先生，人又不是我杀的，您从我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唱片公司那边已经炸了锅了，这刚才在外边还打电话催我们回去召开新闻发布会呢，咱在这儿耗着对谁也没好处啊。”
：“平时乐队里谁说了算？”张叔冷不丁的抛出这么一句。
：“啊？”
：“咳，”凌涛随机解释：“这位老刑警的意思啊，就是，你们乐队里平时排练啊，写歌啊，有什么活动啊，一般谁带头？”
：“啊？哦哦……”郭成城反应过来：“也没谁特地负责，如果是写歌录歌，那大伙必须都得在，毕竟公司里是有规定，新专辑什么时候出都是有日程的，大伙除了睡觉基本都呆在一块儿，不过写歌一般都是安乐来，我就负责编曲什么的。至于商业活动，那都是经纪人负责联系。”
：“你一口一个安乐，叫得这么亲切，和死者关系很好吗？”张叔的声音依旧冰冷。
：“那……必须的好啊。大伙从困难到辉煌，那都是一起过来的，比亲兄弟还亲。”郭成城回答的很快：“不过，安乐这一走，这支乐队的未来也没了。老天有时候净开这种混账的玩笑……”说到这里竟忍不住神伤起来。
张叔冥思了片刻，问道：“你们主唱有没有的罪过什么人？”
：“哟，这您可问倒我了”郭成城捋捋头发：“混我们这个圈子的，谁没得罪过点人啊，不过，那也不至于杀人啊。”
凌涛在张叔耳边小声说：“他说得有道理。”
张叔颔首，接着问：“你是那天晚上第二个走的？”
：“对，邱豪刚走没多久我就离开了，我朋友在酒吧一条街里还有个局儿，我跟他们一起待到凌晨4点多直到您旁边这位警官来带我走，不信……您可以去问问。”
：“行了，知道了，就是再和你确认一下，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郭成城刚出门凌涛就开始赞叹了：“啧啧啧，真是好演技，你看看刚才他说他们从困难到辉煌那段，都可以去混混好莱坞了。弹吉他都可惜了，赶紧转行吧。”
：“你也觉得这家伙有点过了？”张叔挑眉问道。
：“何止啊，心里面不知道琢磨些什么呢，他是乐队的二把手，人气也高的很，我看了安乐乐队的粉丝调查，喜欢他的粉丝比喜欢伍安乐的还要多。照理说伍安乐死了他的好处最大，可惜这小子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凌涛忿忿的说。
：“年轻人不要死心。”张叔倒是泰然自若：“还有个人没审呢。”
高登，安乐乐队的贝斯手，长相和郭成城完全是两个极端，生的高大威猛，乍一看还以为是健身教练，与前两位不同，高登进了审讯室倒是泰然自若，只是脸上像蒙着一层冰雾。让人觉得寒意逼人。
：“你们问吧，无论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高登冷冷的说。
：“你倒是很配合嘛。”凌涛对高登的态度略感意外。
：“没什么不可配合的，其实，我感觉这件事是老天对安乐的惩罚。”
张叔和凌涛瞬间像喝了红牛一样精神焕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身板都挺的直直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张叔显得饶有兴致：“什么叫上天的惩罚？”
：“自从我们成名之后，前一两年还好，大家都还朝着我们共同的目标努力。”高登的言语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可是这几年，安乐被圈子里的不良风气给毁了，他不再是以前的伍安乐了。”
：“继续。”
：“他开始喜欢各种应酬，还玩了好几个女明星，前些日子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他甚至还拿出了一些大麻，说是要给自己上上劲儿……”
：“我去。”凌涛感叹：“这小子可以啊，这回凶手是倒是赶在了警察之前……哎，不是我说你们圈子里现在是不是十个人里头得有五六个吸……”
张叔眼看凌涛又要开始接茬，赶紧咳嗽一声，凌涛也察觉出了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止住嘴，对高登说：“继续，你继续。”
：“因为这个事情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最后不了了之，你说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写出什么好的曲子？最近几张专辑都是东拼西凑，销量大跌他居然还怪起我们来！”高登叹着气：“要不是有刚出道时候的几首歌撑着，我估计安乐乐队早就已经退出一线了。可惜了那几首好歌啊……”高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底下流露出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很微妙的悲伤，然而这却逃不出对面两位刑警的法眼。
凌涛又对张叔附耳道：“看得出他是对音乐有真爱。”
张叔的目光没有离开高登，听了凌涛的话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我前天还想，如果安乐乐队这样下去，还不如就此终结。”高登苦笑着：“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审讯室里因为这个悲伤的话题沉默了片刻，但张叔调整的很快。
：“你是那天倒数第二个离开的。”张叔这就话用的不再是疑问句。
：“没错。”
：“时间很吻合”张叔紧盯着高登的眼睛，他坚信自己审讯过无数次罪犯的眼睛能使对方动摇：“目前来看，你的动机也最充足。”
：“我不否认，但是我真的没杀人。”高登同样看着张叔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回避。
两人对视了很久，看的一旁的凌涛有些尴尬，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叔抢了先：“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麻烦你。”
凌涛松了口气，亲自起立帮高登把门打开。
高登走后没等着张叔问凌涛就已经先说上了：“我觉得他不是凶手。”
：“为什么？”
：“直觉。”
张叔胡子拉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也觉得他不是，但是，警察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直觉两个字。”说罢站起身来，拍了拍凌涛的肩膀：“一会儿这案子的案情通报会由我主持。”说罢离开了审讯室。留下凌涛一个人眉头紧蹙。
已然入夏，局里的天台上热的只想让人躲进冰箱，然而天台是个可以让人沉思的好地方，当警察五年，凌涛最喜欢在这个地方想事情，这里也埋藏着一段关于凌涛的往事。
一上午的审讯并没有使凌涛套感到劳累，反而更加精神了，天台上热的炒锅一样，凌涛干脆脱掉了上衣趴在栏杆上看马路上车水马龙，人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下。耳朵里塞着耳机，播放列表里全是安乐乐队的歌儿，身边一摞唱片，安乐乐队从出道到现在的所有专辑都在这。
后脖颈忽然一凉，回过头去发现是手里拿着两罐冰咖啡的韩依。凌涛摘下耳机，接过咖啡，举了一下，算是表示感谢。
韩依和凌涛并肩站在一起，拉开了易拉罐：“张叔主持案情通报会你都不去啊？”
：“这案子我已经够清楚了，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凌涛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瓶冰咖啡，瞬间又感觉精神了不少：“你那边呢？鉴定出什么没有？”
：“没有疑点，死因就是那个刀口。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韩依小口嘬着咖啡：“不过这个伍安乐，生活习惯一塌糊涂。”
：“哟？这韩大美女都检查出来了？”
：“这方面我还是很自信的，这人有严重的脂肪肝，平时肯定没少喝酒，胃都快烂了，估计饮食也不是一般的不规律，最重要的是，他的血液检测样本里，有严重的大麻残留成分。”韩依的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哎你说混他们圈子的是不是十个里得有五六个吸这玩意的？”
凌涛听完就笑了，咖啡都差点喷出来。
：“有……什么好笑？”韩依在旁边有点尴尬。
：“没事没事，”凌涛擦擦嘴：“上午有个傻子也问过一样的问题。”
：“你这意思是说我傻？……”韩依怒从心起。
：“不是不是，我哪敢啊。”
韩依看到凌涛一个耳朵上还挂着耳机，问道：“你不去查案，跑这儿来听歌逃避现实呢？”
凌涛立马反驳：“什么叫逃避现实？这不正查着呢嘛。”顺手把那一摞专辑随手拿了两张递给韩依：“这叫换位思考，把自己带入死者的世界里，你首先得了解死者，这就是我现在正在干的事情。”
：“听听歌儿就能跟死者感同身受了？我看还不够。”韩依翻阅着每张专辑里都会赠送的小册子还不忘打诨：“你还得去吸点大麻。”
：“韩大美女过分了啊，你说的倒是轻巧，现在线索全都断了，现场既没有凶器也没有指纹脚印，被凶手抹了个干干净净，他又没结过什么大仇，往毒品方面的线索也进行不下去了，从这小子的交际圈里根本查不出毒品的来源。虽说有嫌疑较大的人选，可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我这也不等着消息呢吗。”正说着，凌涛的手机应景的响了，凌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警方人员，知道是有结果了，祈祷着：“说啥来啥，祖宗哎，你就给我中一回。”说罢接听了电话。
韩依亲眼看着凌涛的神情从期待变成了失望，等凌涛挂断电话便问：“怎么了？”
：“乐队其他三个人家里没有任何有嫌疑的东西，小区里的摄像头也证明他们三个没有撒谎。”凌涛摇头，神情失落：“线索彻底断了。”
韩依纵使平时再能和凌涛对着干，此时看到凌涛这副神情也忍不住安慰他：“哎呀，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这案子肯定能破的。”
：“韩大美女，你能安慰我我很感激，但我还是要纠正你。”凌涛语重心长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下一句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上一句是山穷水复疑无路。看来韩大美女你上医学院学法医的时候在死人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人间太多事你都已经忘了，下回报一个国学班吧。”
：“……滚……”韩依又被凌涛钻了空子很是不爽，回击道：“你也不正常，这上面热的跟烤箱似的，你在这脑子都被烤熟了，还能思考出些什么东西。”
这句话触碰到了凌涛内心最不愿触碰的回忆，他一阵心痛，眼神黯淡了好多，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啊，别说，这个安乐乐队的歌的水准是差的有点太多，后期这些歌完全就是烂大街啊。”
韩依并没有注意到凌涛内心的变化，只道是自己讨了个没趣，撅撅嘴，拿起了一本小册子胡乱翻着：“是啊，他们最近几张专辑的歌我都不怎么听了，水平降的有点太快。他们最经典的专辑可能也就是这一张了。”
：“哪一张？”凌涛感到好奇，把脑袋凑了过来，只见韩依手里正端着《也许我们会这样》。
：“啊，这首歌确实不错，好像当年让他们一炮而红的就是这首吧？”
：“没错，典型的出道即巅峰。”韩依把册子丢给凌涛：“瞧瞧他们那时候那稚气未脱的脸，哪像现在一个个这么世故。”
凌涛翻看着册子，这种随专辑附赠的册子一般都是一些幕后花絮制作历程以及主要人物采访什么的，一般还有海量的图片。五年前的安乐乐队还只是一个混迹于各个酒吧的不知名的小乐队，照片上的安乐乐队成员的脸上洋溢着沉浸在音乐之中的快乐，跟现在这些家伙几乎判若两人。凌涛有些索然无味，翻着翻着，凌涛却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凌涛？”韩依发现凌涛面色凝重，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魂呢？晒飞了？”
凌涛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猛地蹲下开始翻看其他专辑里的册子，此举把韩依吓了一跳，同时也反应过来，凌涛可能是发现什么了，于是也就静静站着并不打扰他。
韩依看着浑身汗珠锦州眉头翻看册子的凌涛，忽然觉得这小子认真起来也是挺帅的，这个念头刚从脑袋里划过脸上就不禁一热，心里赶紧骂了自己两句，这小子油腔滑调有什么好……
正胡思乱想，凌涛忽然站了起来，拿着《也许我们会这样》的册子上指着一张算是比较清楚照片问：“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韩依一眼扫过去，是一张再也平常不过的舞台照，地点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的小酒吧，空气有些混浊，灯光杂乱无章，台上是正在卖力演出的年轻的安乐乐队，而凌涛的指尖指向了一个正在和安了乐队一起在舞台上演奏电子琴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从静态的图片里就能够感觉得到小伙子跟随着音乐摆动的身姿。
：“不……不认识。”韩依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很奇怪。”
：“嗯？”
：“都知道安乐乐队一共只有四个人，主唱，吉他手，贝斯手还有鼓手。”凌涛指着照片里的小伙子：“这个弹琴的是哪冒出来的？”
：“这个……可能是临时合作的朋友之类的吧，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吧。”
：“没什么值得奇怪？”凌涛反问着，把册子递给韩依：“你自己翻翻。”
韩依一脸狐疑，认真的翻看了册子上的所有图片，也逐渐发现出了奇怪的东西。
：“这……每一张照片里都有这个弹琴的人……”
：“没错，而且第只存在于他们第一张专辑的册子里，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
：“你是说……”韩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韩依说完，凌涛连衣服都没穿就向天台的出口狂奔而去，不巧撞到了正出现在门口的张叔。张叔被凌涛撞得不轻，揉着自己的胸口大声教训：“小王八蛋！案情通报会也不来，现在还顶……顶撞老同志，信不信我给你处分！”
凌涛早就捣腾着小碎步飞也似的顺着楼梯消失在了张叔的视线范围之内，楼下的走廊里还能听到凌涛的回声：“等我回来你想怎么处分怎么处分！”
：“臭小子，你好歹穿件衣服啊！这出去你让市民们怎么看待警察的形象！”凌涛此刻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一层了，哪还听得到张叔的喊话？张叔哭笑不得，转头问韩依：“这小子这是怎么了？”
韩依明明知道却不想说，只是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这小子平时毫无纪律，要不是看他能力还不错，我早就应该让楚队把他发配到县城里去当片警。”张叔摇头道：“小韩你也快回来吧，这么白晒黑了可就没小伙子喜欢咯。”
韩依不禁莞尔，走到张叔跟前，不小心瞥了一眼栏杆上凌涛的衣服，不禁把自己心中的一个问号说了出来：“张叔，这天台上这么热，凌涛怎么动不动老往这儿跑啊？我都不禁怀疑他老家是不是海南岛了……”
张叔听到这个问题也是忍不住神色一黯，叹道：“这里有一段让这小子无法忘却的往事，那是在你还没来刑侦队之前的事了。”
韩依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那是什么事情啊？”
张叔叹了口气：“那也是整个刑侦队的不光彩的过去，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极其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等到以后有时间你去问凌涛吧，他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之一。”说罢转身离开了，韩依能看得出来，张叔的背影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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