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的天气总是这样喜人。晚上明月高悬,家家户户油灯闪闪,安逸的熏香飘入夜色。甜美了梦境。
两骑飞驰而去,冲破了这静谧的香氛,衣袂间飘落点点风尘。
李轻骥和倾群便装素服,彻夜赶路。
奔跑了一晚,终于进了历城,历王的王府就在这里。二人将马扔在郊外,徒步混迹在入城的人群中。
一个断了腿的乞丐上前乞讨,倾群见他身强体壮,便没有理会。李轻骥施舍了些碎银子,“他们过去都是兵。”说着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
倾群一夜未眠,疲惫地靠墙坐下,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忽地瞥见这块上等麻纱四方帕子的一角绣了一弯月,想是瑞月儿送了定情的。
倾群不屑地从鼻孔中哼了一下,折起帕子正要甩给他。李轻骥低头在她耳边说道:“离历王发兵还有三天的时间,你把这三天变成十天。等我调集兵马。”
倾群皱起眉,“就凭我?”
李轻骥看着她,眸中不是信任,而是一丝狠绝,让倾群心里蓦地一沉。“失败了,我活不了,你也是。”他拿出一颗蜡丸,在阳光下微微透着红光,放在倾群冰凉的手里,“如果有意外,自己了断会比较舒服。”
历王府占据了繁华的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亭台楼阁高大巍峨。处处是奢靡的气息。
一顶青色轿子停在门口,一个书生走了出来,方额头,平平的眉毛,眼角微微向下,掩住了眼中的心事,沉稳老练。棕黄色袍子,没有腰带,棕黄色方巾,足下青色软靴。
淡泊的眉目间微露傲然之色,气度不凡。
他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先一步上了台阶去叩门。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外面回来,款款上前,见到书生低着头怯怯地福了福,恭敬地站在门口,为书生让路。
门开了,门房见到书生赶忙一步迈出门槛,伸手请道:“先生来了,快请进。”
书生微一颔首,负手走了进去,侍从和丫鬟默默地跟在身后。
门房合上门,回头看了一眼,自语道:“把丫鬟都带来了,真是尊贵。”
转了个弯,倾群就恭送了那个先生,悄无声息地向另一个院子走去。她心里飞速地盘算着,这府里的下人们相互认识,自己必须找一个稳妥的落脚地方,不然一会儿就会被发现。
去哪里呢?
路过一个宽阔的院子,里面一排排晾着各式衣服,看样子是浣衣的地方。一个中年女子正在收衣服。
倾群快步走上前去,一边嘟囔着,“郡主好端端的一件衣裳破了,也不知是谁,洗衣服毛毛躁躁的。”她抬头好像刚看到那个女子一般,揪住她问:“怎么就你一个,管事的呢?”
女子听闻衣服洗破了,吓得不轻,连连摆手,“田嬷嬷在后院。”
倾群看了看后院,有些不耐烦,甩甩手问道:“郡主的衣服洗好了没。”
“不是早晨才送来,还没干……”女子嗫嚅道。
“唉,郡主明儿想穿一件衣裳,你带我去拿了来,我想办法弄干吧。”倾群遗憾地说。
一会儿,倾群便捧着一个小木盆,里面是一套水蓝色的衣裙,还未干。穿过一层层院子,路上碰到的丫鬟衣饰也华贵了起来,一个个妆容精致,颇有大家风范。倾群捧着盆问郡主的院子,丫鬟们当她是浣衣房来的不知事的低等下人,回身笑道:“彤儿姐姐,看看这丫头什么事。”
倾群抬头,一个身穿碧湖色纱裙的丫鬟款步走过来。
“田嬷嬷说这件衣服郡主急着要,可一时干不了……”倾群为难地说。
彤儿瞄了一眼她手里拿的衣服,“田嬷嬷真是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我几时说有哪件衣服急了?”
倾群松了口气,“那就好,谢谢彤儿姐姐了。”
“郡主明天祈福,可是要做准备吗?”其他丫鬟问道。
“准备倒有的,不过没那么草木皆兵。”彤儿十分泰然。
倾群告退出来,回到浣衣房,“田嬷嬷,郡主祈福想穿这衣服,还是我连夜把它弄好吧。”她愁眉苦脸地坐在井边,拿起衣服洗了起来。
田嬷嬷只道她是郡主身边的小丫头,便由她去洗了。倾群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在王府平安度过一晚。
一夜无眠,眼睁睁地看着天亮,倾群没有丝毫头绪,只剩下一天了。她瞪着干涩的眼睛,李轻骥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还说什么死不死的,这分明就是让她送死,难道她还能放一把火把这王府烧了?
这时灰蒙蒙的天上飞起一只风筝,倾群看着心里一动。转念一想,站起身来,捡起一颗石子掷出,不偏不倚正切在线上,风筝飘落下来。
倾群跟着风筝跑了几步,悄然跃上房,摘了风筝站在院子中央。
一会儿,便见彤儿引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匆匆寻来,女子著白色罩衣,露出一截百褶睡裙,温婉高贵。
她看到倾群手中的风筝,跑过来拿过,紧张地问:“这风筝可曾落地?”
“没有,奴婢接住了它,一直捧着,不曾落地。”
那女子怜惜地抚摸着风筝的竹架,含笑说:“太好了,你立了大功。”她侧头看了看倾群,问道:“我要谢谢你,你可想要什么?”
倾群犹豫了一下,屈膝跪下。
彤儿道是她不敢说,“郡主既然说了,没什么不能满足你的。”
倾群小声说:“郡主,让我伺候您吧,我不求像彤儿姐姐那样,只求做个卑贱奴婢,也比在这儿受苦好。”
倾群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郡主,郡主恻隐之心一动,扶起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瞧这可怜的样子。”
倾群欢喜地笑了。郡主又转身问彤儿,“我也听说那个田嬷嬷严厉得很,一早打发了她吧。”
彤儿上前搀住她,“郡主,田嬷嬷四个儿子三个都战死了,最小的儿子在麒麟营里,她无依无靠的,王府怎么能打发她呢?”
郡主叹了一声,彤儿不安道:“奴婢该死,又提这些了。”
卯时,倾群将新鲜的花插到案上的玉瓶中。一个人走了进来,倾群见到低下头,“先生。”
彤儿迎了上来,“先生,您来了,棋局已经摆好了,今天一定可以下完的。”
先生随彤儿上了楼。倾群只见他两面,却觉得他气度不凡,十分沉稳,王府上下对他很是尊敬,不知是何许重要人物。
她端起茶,跟了上去。
郡主正看着棋局发呆,先生直接坐在她对面,倾群递上茶,郡主问道:“先生最近可是很忙?”
先生举起棋子,“何以见得?”
郡主低垂眼睑,“先生在我这里的时间短了许多,从前两天一局棋,现在三天也下不完。”
先生一笑,“是郡主的棋艺有了长进。”
郡主摇了摇头,面露忧色,“我只希望你和父王不要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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