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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二狗(2 / 2)

那双手套是黑色的,花了我三块五,是在学校超市买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只戴了它十天,中指就被我戳破了一个洞。很多同学都说我的手挺好看的,又直又长,又白又嫩,像是女生的手,连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却从特派员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奇怪的反应,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再然后变成了喜悦。然后我就挨了打。

“竖中指!”他先是用十分坚定而且肯定的语气说,然后顿了大约半个字符空的时间,接着立刻就顺着不知道是疑问还是好奇的语气从喉咙内喘出来一个“啊?”来。“哦—敖。”我一边挡着耳朵,一边挡着头,一边挡着腰,一边挡着屁股,一边挡着大腿,一边挡着小腿,一边惨叫。

“竖中指?啊?”“哦——敖。”

“让你竖中指?啊?”“哦—敖,没有,—敖。”他听到没有两字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他的脚并没有停住,还是踢在了我的膝盖上。我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没站住,坐到了地上。

“没有,我没竖中指。”我没顾得上屁股,连忙举起手,伸出中指来对他说。

“没有?我都看见啦还说没有?”说着又是几脚踹过来,正好都踢在膝盖上,“那你自己说啥叫有?”我急忙把其余的四个手指头也伸出来,解释道:“我这是手套漏了个窟窿。”他仔细地看了眼手套,发现我没有说假话,便眨巴眨巴眼,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他又突然低头瞥了下我膝盖上的脚印,然后又斥道,“站起来,别给我装残废!想讹钱啊你?”

我急忙爬了起来,怯生生地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一个他手臂刚好碰不到我的位置。

“你往我这来干啥?”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闪了一下。但他脸上只是带着一种恍惚的表情原地站着,并没有出手,也没有出脚。好像是因为刚刚错打了我,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他缓了缓呼吸,吐出来一团热气,指了指左边,说:“去那边。”

我顺着他的食指看过去,主席台的最前端正站着五六个人,他们都吐着热气,侧着身子抖着膝盖,嘴角带着笑,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站在了六班的唐伯虎旁边。

“这几个就是——”章老师的声音从电磁喇叭里扯了出来。

“昨天晚上——”他无意识的顿了下,接着说:“第四节课上课后——”

“嗡————嗡——”喇叭自己突然刺耳的尖叫了一声,但是突然又哑掉了,章老师咳了咳,然后继续说,“级部巡视的时候——发现的——不在教室内的学生。”

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事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五楼的风很凉,吹得我脑袋有些发昏。

(5)

章天乾的声音继续在风里扯着。其实他不知道,刮风的时候说话是不好的,因为无论你说得内容有多么重要,被风一吹都会变淡。

我的目光已经跳下了主席台,越过了国旗,从南往北数了八下,找到了我们班,然后顺着队列横着数了三下,停了停,然后又数了六下。我没戴眼镜,但是我能确定那就是她。

她站在队列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左脚微微地抬起,右脚踩着地,装作要摔倒的样子,重心不稳的摇晃着,玩得有些腻了,然后又换做了左脚支撑着地,抬起来右脚,继续晃着身子。

我知道她是永远不会注意到我的。

刚刚是我的名字被喊得最响亮的一次,而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被多少男生偷偷地写在了带着三位密码锁地日记本里,半年不洗一次的床单上,装饰着丘比特之箭的信封上,还有男厕所的白色粉墙上。

从我出生起,我似乎就从来没碰见过好事。我刚刚满七天的时候,一场早产的大雪招呼也没打就突然赏光,差点将我送回去喝孟汤。我三岁的时候,邻家的姐姐给我掰下来一块菜饼,结果她的胃还没来得及洗,我就参加了她的葬礼。我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脱光了屁股跳到水里学习狗刨,要不是正好有一根老树根,我就成了河里的神君。十岁的时候,为了买儿童画报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连续喝了八天的冷水,饿到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张开嘴。

上天大概也不是决意非要把我给弄死的,所以小灾不断大灾看着办的我就成功地活到了现在。现在的我若是连续两天不受点苦遭点罪,我就会腰酸背痛全身不是滋味。这样成长起来的一个我,是自卑的,是怯懦的,是在阳光下抬不起头来的。

而名字被写在了男厕所的墙上应该算是她最不幸的事情了吧。我远远地看着她,心想。

“以上同学给予记大过处分。”他特意将大字拖得长了许多,似乎想借拖长的颤音来掩饰这个处分虚有其表的震慑力度。对于一个夜里敲墙都会被留校察看的学校来说,对于一个每天开一次批斗大会的年级来说,对于本地最赫赫有名地沙堡中学来说,记过处分早就和每次考试后的表彰、多如牛毛的制度以及吹多了的冷风都变得了一样了,是早就被我们习惯了的东西。

我们七个人被“表彰”结束后,特派员要求我们站到后面去,给下一波接受表彰的人腾出个地方来。

我走过去的时候顺便踩了王世充一脚,因为他眼睛眯着好像就要睡着了。

“高三三班宋江。”一个黑脸男生拨开人群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过来。“跑着过来。”章天乾看见他慢吞吞地走着就朝着他吼了一句,这句话倒是清清楚楚,不含一点杂音。宋江被这一喊,吓了一跳,便立刻一路小跑来到了看台地楼梯前,然后低着头顺着台阶爬了上去,而特派员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宋江本着嗔拳不打笑面人的原则朝着他微微地笑了笑。

“你知道为啥叫你上来吗?”特派员冷冰冰的说。

宋江屏住呼吸,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特派员踢了他一脚,问。

“知道。”他很小声的说。

“大声点,听不见。”

“知道。”宋江还是很小声的说。

“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说着特派员又飞起一脚。

“高三五班吴用。”

“高三六班公孙胜。”这两个得了宋江的教训,不用催不用喊就乖乖地跑了过去。我想这就是杀一儆百,这就是杀鸡骇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但是这却只是个开始。

(6)

昨天晚上,十点半,我刚刚做完一张数学试卷。

抬起头就看到冷色的荧光灯照着的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答案。玻璃上都是我们吞吐出来的雾气,郭襄正在给玻璃上画的王八旁边添上孙文的名字。我戴上眼镜,目光越过半个教室,她座位旁的那扇玻璃上画了个没脚没手没头发的小人,旁边写着IloveU。她并不在教室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很疲倦。

高三了,我撕掉了贴在左边座右铭,撕掉了奋斗才能成功的标语,撕掉了排的满满的时间计划表,撕掉了名不副实的班级课程表,撕掉了具体到每一门的目标分数,撕掉了挂在墙上的那个我要奋斗的大学。在这个学校里,在高考面前,在我的心底里,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寄托。心里好乱,好累,好烦。

我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五楼是空着的,那里显得清静了许多,而且离天空也近了许多。我摸着走廊里的墙壁,走到了楼梯口,然后爬到了五楼。

十点四十,上课铃声响了。站在走廊里说话的几个学生也都慢慢的走了回去,她好像刚刚从厕所回来,像是牵着孩子一样牵着两个小姑娘的手,摇晃着手臂慢悠悠的走了进去,然后带上了门。

我抬起头看着天,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虽有许多,我却一颗都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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