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先前向那个黑影走过去的兵长更是吓得不轻,他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鬼啊,鬼啊!”连滚带爬地跑离了人群。被他这么一喊,其他的人也立刻都感到一阵凉意,商驰自己也感到十分的震惊,人群中顿时一片混乱。
“喂,喂。你们都看到了吗?”“当然看到了!还要你说?”“那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肯定是鬼啊,人哪能说不见就不见的。”
“你们看到那个人凭空不见了吗?就跟鬼一样,说没就没了。”
“看到了啊,那是…那真的是鬼吗?”
“我听人说过,有一种术士…”
李牧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走出了大帐,众人看到李牧走了过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出什么事情了?”李牧看到商驰也在里面,就问道。
商驰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件诡异的事情,没等商驰开口,他就看到李牧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李将军,不记得我了吗?”一个声音突然道。商驰把脸转过去,就看见了一个人,那正是刚刚那个突然消失了的黑衣人,他现在又突然就出现在了商驰的旁边。
没人看到那个人是怎么混进军营里来的,更没人看到他又是如何在人群之中突然消失了的,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现在就站在李牧面前,用旧相识的语气对李牧自称‘我’。
“是你啊。”李牧淡淡的道,那语气令人猜不透。“雷先生。”
“你来干什么?”李牧说。
我是来给老朋友提供一些帮助的。雷云说。
老朋友?李牧哼道。
“李将军,这次的敌人可不一般,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雷云道。
“那又怎样呢?”李牧满不在乎的说。
“将军,我还是那句话。”
“我也还是那句话。”李牧也道。
(六)
大漠,黄沙,这里只有炙热的风。
水…水…水…我要水,但这里却只有火热的太阳和满地的黄沙。
要死这里了吗?终于还是要死了吗?
……
几十个人组成的一字长队,在荒丘间慢慢的移动着。黄沙被烈日灼烤得滚烫,似乎连马都不太愿意踩下去。他们虽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但他们只是顶着太阳就已经被折磨的疲惫不堪,大自然对他们意志的摧残远比任何人所能做到的要更为残酷。
整个队伍之中似乎只有陈达一个人很有精神,毕竟他是戍守在这里的老兵了。李牧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对陈达说:“告诉大家得赶快赶路才行,这里离胡人的地方很近。日落之前一定要赶到雁门,不然的话怕是会有麻烦。”
“是的,将军。”
“那是什么啊?咦?陈都统,你看那边。”突然一个士兵喊道。
“将军,那边好像有一个人,我过去看看。”陈达朝着李牧报告了一下,说完就策马走了过去。
“哦?将军,好像是个儒士,好像还活着呢。”陈达转过身对也赶过来的李牧说道。
“…水…水…”雷云正躺在黄沙之中,不停的喃喃道。他满嘴血泡、全身干裂,意识模糊着,不知道已经游离到了哪座仙宫了。
“快,快给他点水。”李牧跃下马,从马鞍后扯下一个水袋递给陈达,说道。陈达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将军…可这是你的。”“别磨蹭了,快点,先救人。”李牧打断道。
雷云模模糊糊的听到了这些话,但他只看到眼前有几个黑影,虽然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是谁。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没能使出一点的力气,他早已虚弱的甚至连眼皮都抬不开了。
接着他的舌头尝到了水的味道,是那么的甘甜淳美,这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味道。雷云的意识开始渐渐的苏醒,被蒸发掉的灵魂也重新凝结了回来。
“喂,喂,醒醒,我说,醒醒。”雷云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几十个人围在营帐的篝火前,都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李牧和陈达正蹲在他的身边。
“谢谢,谢谢。”
雷云几个时辰里醒来过几次,每次他都要喊道几声谢谢,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又昏过去。但是这次的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可是现在却已经到了晚上,早已耽误了李牧他们的行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我雷云有可用的地方,一定为您竭尽所能。”雷云拖着虚弱的身体诚恳的跪在地上叩谢道。李牧连忙将其扶起,道:“见死不救,岂能是大丈夫所为,又怎么能要你回报呢?你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先躺下来说话吧。”
“先生高义,大德天下。”雷云只见李牧一身商旅打扮,便称李牧为先生。
“我看你像是个儒生,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李牧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嗯…我是一个教书先生,因为…”雷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将军,有人来了。”放哨的士兵突然报告道。众人吃了一惊,他们自然知道一定是有麻烦了。雷云听到那人喊李牧将军,也吃了一惊,他竟然是个将军?转念又想,他是将军也对,此地乃边疆沙漠,他们自然就是戍边的将士们。
李牧听到后,攀爬了几下,站到他们遮风的石岩上,确实看到远处闪着点点火星,从火光上看至少有数百人。李牧顾不了太多,连忙道:
“快,灭火,清理掉痕迹,这些人怕是胡人,你们照看好雷先生,我们先隐藏起来。”他们清理掉火堆,李牧命令所有人藏到山岩后面,带上食物和水,将马匹解开绳索,让它们四散跑开,希望能引开敌人。
这块山岩久经风沙侵蚀,正好有一个大缺口,虽然有些拥挤,但还勉强可以容纳下他们。他们伏在山岩中,希望可以不被他们发现。但是他们却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胡人的叫喊声也越来越大,外面的火光似乎也越来越亮,他们似乎认定了这里。
的确如此,很快,数百骑兵就将这块山岩团团围住,几个领头的人叽里哇啦的说了一大串话。但李牧他们一句都听不懂,但是他们明白这次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将军,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陈达小声的问道。
李牧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雷云扶着身边的一个士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先生…将军,他们是来找我的。”
“为什么?”李牧突然意识到这个雷云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儒生。
“额…”雷云犹豫着。
“不能说吗?”李牧道。
“可以说。”雷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十个月前,我们一行七人来沙漠寻宝,我们都是魏国人,我在七人中排行是第二,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沙漠里哪有什么宝贝,真是笑话。”几个人听到这里笑道。
“不,沙漠里有宝,而且我们也确实找到了宝贝,那是一块白玉。”雷云道。
“只是一块白玉?”一个人说道。
“是啊,一块白玉,那能算上是什么宝物。”陈达问道。
“不,这块白玉和别的白玉不同,据说它的上面镌刻着另一幅藏宝图,藏宝图指示的地方,才埋藏着真正的宝藏。”雷云解释道。
“我们找到了白玉之后,我们的行程计划一直都在变化,经常走走停停,为了就是不让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可是,我们还是被人发现了,他们把我们围住,抓到他们的部落里,要我们交出白玉。”
“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宝藏?”李牧开口问道。
“就是他们。”雷云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同伴都被他们杀了,那块白玉也在我们逃亡的时候丢在了沙漠里。早知如此就该把玉给他们,现在却连性命也搭在了里面。”
“将军救命之恩,怕是只能来生方能报达了。”雷云说完拖着身子扶着山岩要往外走。
“慢。”李牧一把拦住了他。“我来跟他们交涉,你们都不许出来,这是命令。”
李牧提着剑,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数百个人骑着胡马,举着火把,持着马刀,几百人在寒风中站立着,却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这支队伍的队形虽然混乱,但仍然有着沉默在无声中的秩序。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扎着玉带头巾的男人,静静的骑在马上,眼睛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李牧。
“雁门李牧。”李牧行了一个胡礼,道。
“图查尔。”图查尔走下马行了个礼,浅鞠了一躬,然后拍了下自己的胸脯道。
“我们有何事得罪了尊驾吗?”李牧问。“为何将我们围住。”
“我们来这是为了找一个人,无心冒犯将军。”图查尔很客气的说,“不知李将军可曾见到。”
“李牧怕是让您失望了,这里只有我的几十个亲兵,并无他人,更没有你要找的人。”李牧淡淡的答道。
哦?到底有没有,我们看看就知道了。图查尔说完就想驱马上前来。
我看没这个必要吧。话没说完,李牧的剑已经拔了出来。
图查尔看着李牧,李牧也看着图查尔,双方都沉默不语,又只剩下风声。
……
李牧始终都威风凛凛的站在那,英气勃发,虽然面对着数百人,却丝毫没有任何怯意,而图查尔一直用着傲慢的眼神看着李牧,也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没有人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但是这无疑是一场气势上的战争。
……
“李将军的大名,塞北无人不知,我们相信你。”图查尔道。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图查尔掉转马头,对他身边的几个头领似的人说道:“不在这里,我们走。”
……
李牧救了雷云的性命,将他带到了雁门,雷云请求留在李牧的身边,李牧也答应了。但后来李牧才发现这个雷云不简简单单的只是一个书生,李牧发现了他出众的才能。李牧对他也越来越信任,但后来,两人还是开始有了分歧。最终,这分歧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两人在大漠上相遇,但两人最终还是在大漠上决裂。
“你需要我的帮助,我比你更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雷云对李牧说道。
“不用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当然更不需要你的帮助。”李牧回答道。
“你会来找我的。”雷云道。
“如果不会呢?”李牧道。
“希望如此吧。”雷云笑着道。
雷云说完,又一次消失在了人群中。
(七)
司青还呆在图查尔的别院,他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他也开始慢慢的尝试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但是这一切却实在难以接受,自己怎么会是圣子?还要继任成为未来的单于?司青还是感到有些可笑,这个自己防守了多年的敌人,居然是自己的亲人。
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人是难以相信,现在的自己不仅有了家,有了一个做单于的父亲,甚至还有了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接受这一切,当个尊贵的胡人,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还是先养好伤,抛弃这个身份,重新回到过去,做那个他所熟悉的自己?
他呆呆的看着房间中的一切,这个部族确实和其他胡人大不相同,他们倒和中原人相差不远,房间内的布局摆设更与中原无异,四四方方,有门亦有窗,连屋内的床具桌椅也都十分地相似。留在这里也许不会那么难适应吧?可是……
“哦?这么说就是你咯?”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一个仿佛就在耳边的声音,一个让他感到一阵寒冷的声音。但房间内一个人没有,除了他自己。
“谁?你在哪?”司青问道。话音刚落,房间内突然就多了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人,但是门也不曾被打开,窗子也不曾动过。
“我,我就在这儿,我也不在这儿,我哪都在,或者说哪都不在。”那个人像是在说一个哑谜。
“你是怎么进来的?”司青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害怕,似乎这个人带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现在就笼罩在这个房间里。
"其实我并没有进来。"灰衣人说。
接着,灰衣人两步走到了司青的床前,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你的老朋友让我来送你一程。"
这是司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司青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他想反抗,身体却也完全无法动弹…
一阵炫目的光芒之后…司青闭上了眼睛,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灰衣人放下自己的手臂,两步走到床前,微笑地看着司青的脸,然后他掀开了司青的左肩,正好露出那个“月”之印记来,不过它现在已经变得血红:
“哦?”他奇怪的哼了一声。
(九)
图查尔正站在留山前。
这里的风很大。
图查尔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门内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留着两条小辫子,鼻子红红的。“你叫什么名字啊?”图查尔探进头看了看,“爷爷在吗?”
云儿“嗯”了一声,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心里面有点害怕,就又点了点头。
图查尔来这里是为了找巴尔木族的布尘,他们本是支持巴尔木旧族的人,因为不满新派的做法曾经叛乱,失败后大都被杀,唯独剩下几个人活在世上。布尘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们的名字除了他自己已经没人知道,甚至他的妻子儿子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便是给他们的刑罚,不允许后代以他们的姓名为姓,他们将全部被冠以布尘的代号。
图查尔让云儿领着自己来到了那个老者的床前,老人正在床上干巴巴地躺着,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的光彩。浑浊的眼球深深地凸在眼窝里,好像里面裹藏着无边的黑暗。云儿拿起一块湿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老人的脸。老人满脸的褶皱挤在一起,像是干枯的皮肤包着的骷髅,已经完全没了生命的气息。
“易腊木大人,我可以知道那个预言吗?”图查尔跪拜在地上,诚恳的问。
“易……腊木?”老人的眼球里流下了两行热泪,六十多年前,自己还有名字的时候,就是因为那个预言,他们固执的坚持要请愿毁掉神地,毁去神像,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进行叛乱,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他们被夺去了一切,甚至夺去了自己的名字。老人突然哭了起来,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像是哭诉,又像是悲伤。
“这个、这个是我名字吗?”老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图查尔艰难的只听懂了“名字”这几个字,他只得看着云儿。
“小姑娘,爷爷说的什么?”
“爷爷,爷爷……”
老人的手垂了下去,搭在了床沿上。那双浑浊的眼睛也闭在了一起,脸上的表情定格住了,看不出是笑还是哀伤。
老人死了,小姑娘却没有哭。
“你姓什么?”
“爷爷说,我们姓布。”
“姓布?”图查尔道。“哦?姓布,姓布好。”说着他掀开了帐幕。
外面依然是吹不散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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