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应天城的大街还是被众多的小商贩围着摆摊子,只是现在稍有些改变,多了些衣衫褴褛的皮包骨的成年男女,个个蓬头垢面头上插着草标跪在街道边缘,就像一幅华丽的刺绣多了一粒粒的霉点,粘上了就难擦掉。此时的邱琉撩开车内帘子,看着他们就能知道这次洪灾到底多严重了。
时隔了两个来月,邱琉再次出门,只不过这次是邱府的女眷全都去大成寺上香,就是常年礼佛闭门不出的四太太也跟着来了。这次也是低调,只有三辆马车,老夫人邱璋邱琉邱环一辆大些的,三位太太一辆稍小的,都是黑漆平头车,几个丫鬟婆子一辆较差的油木车,五个护院打马围着,流民难民都有股仇富之心,最怕就是遇到难民爆发了。
邱环坐在邱琉旁边,也跟着往外看,还好邱琉只是撩起里面那道帘子,不然一定被骂死。“姐姐,路上那些头插了根草的就是要买身的吗,可话本上都是一袭孝衣的俏女子卖身葬父,怎么那些人都这么老了还卖身。”
邱璋自从洪灾爆发后就整日没个好脸,现在祖父出京了,她的亲事又要往后推。心里头的火烧的旺旺的,邱环也正好倒霉,自己撞上来“你就知道整日看些话本,那上面满满都是□□之物,要让外人知道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姐妹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且那些是灾民,因洪灾无家可归的难民。有那闲工夫,不如读写有用的书,要不然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埋头做针线好歹落个贞静名声。”
邱环被她这一通骂下来,可真是感觉委屈极了,她又不是绣娘要整日手脚不停的做针线活,之前也没人跟她说过市井之事,就是话本她也只看过几次。但邱璋说得也没错,她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自己红了眼圈,低头拽着邱琉袖子。就这样还被邱璋瞪了眼,又把邱环吓得一个哆嗦。邱琉看着她们也是无奈,她不想惹邱璋,也不想安慰柔弱的邱环,只好拍了拍邱环的背安慰她一下,就跟老夫人说明她的疑惑,正好也错开话题。
“祖母,朝廷不是有养济院吗?怎么这么难民还会在这儿卖身,我看有些还是青壮男子啊。都已经两月了,怎么都该安置好了吧。”□□皇帝立下的规矩,遇水灾旱灾流亡的人,凡有力可耕者,国家给田每人十五亩耕种,给牛和农具,无力耕者,养济院收,月给粮。怎么都不会是这样啊。
老夫人只是皱着眉头,“朝廷自会处理。这次可能是难民太多了,处理地慢了些,又有刁民见这京城繁华,便想要留下,就使了手段在这儿卖身。”声音幽幽的飘飘忽忽,不想是解释给邱琉听,倒像是解释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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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寺如今香火更旺了,从山脚往上看,团团香烟冉冉升起,庙门被人流泳的水泄不通,供案边的功德箱更是填得满满当当的,不时就有小和尚来清。不时就有信女从庙门口开始双手高举檀香五步一叩,十步一跪一步步慢慢一个一个佛一个菩萨的拜。
一家子人中最虔诚的就是老夫人了,身穿一身素衣,头上只插了根乌木簪子固定,从进庙开始就是双手高举檀香五步一叩,十步一跪,口中一直喃喃着不知是经文还是祈祷的话。其他人老夫人也没有强求,基本都去上香后在后面守着,只有邱璋邱琉跟着老夫人后面,跟着她一起高举檀香,五步一叩,十步一跪。大成寺很大,地板也并不平整,沿途的人和树像影子一样飘着过去,往后往下往上。邱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要这样做,老夫人是为了保求老太爷平安,邱璋可能是为了自己婚姻,那么她呢,为什么要这样虔诚,难道不知道没有信念的拜佛毫无意义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到了最后的观音殿,磕了头上过香,她抬起头来看着菩萨悲天悯人的样子,膝盖发僵有些跪不下去。在这儿焚香礼佛,点香油灯真的有用吗,这世上的佛和菩萨真的会保佑众生吗。若是会的话,怎么黄河总是改道,近些年来不是寒冻就是旱灾,洪灾也常来凑热闹。相国寺年年皇祭,日日焚香,好似一点用处都没有。呵呵,可笑的是,少有人会怪佛祖,怪只会怪朝中、皇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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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太子殿下这阵子确实情绪不佳,也是都被御史弹劾成,储君失道,天降大灾。他能好过还真是心够宽的,但他的心没有那么宽。
经过一个晚上的翻来覆去,成功在他俊脸上画上两道黑眼圈。从小照顾他的崔夫人看了心疼极了,就算手头还伺候他起床洗漱更衣,但也劝他回去再睡会儿。
但李社哪有心思睡觉,父皇对他几无恩宠,太后在朝堂上使不着什么力,就是母族也因避嫌早早龟缩着,如今自己只能焚香祈福,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他也不知道。
崔夫人即使是从小伺候的,这事也没个主意。突然她脑中划过一道光,她想起来了,她的一个小太监说过这事不值得太子费心,自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她觑了觑太子神色,急得她直接就说出来“殿下别急,我听一个小太监说起,有办法解决这次的诬告。”看太子眼睛顿时一亮,她心头也缓下来“就是那个抽陀螺抽得很好的那个小太监,他说这次天灾根源并不在殿下,说是藩王违反祖制。”
一边伺候李社整理衣冠的汪镇倒是不想让太子接见那个太监,那太监跟三子是一伙的,就是崔氏的两狗,现在她在东宫的势力比他更上一筹,若是连那个小太监也被太子重用了,那东宫可就成了她崔氏的东宫了,他怎么都不甘心受制于她。“夫人还是少惹些事儿吧,福王班王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到时反咬一口,说殿下不孝不悌,殿下又收训斥可怎么办,这谁担当得起。夫人能担当吗。”
李社目光又暗下去,心想之前怎么都无法压倒那些碍眼的庶弟,这次真的可以吗,那个小太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但还是看看吧,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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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蝉被带到李社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他好好的扫着地等着人来接他,哪想到居然是把他套黑袋打包扛走的。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差点让他把午饭吐出来。
最后眼前光明的时候,即便太子端着宝座一脸关切的看着已经晕蒙蒙的他,也只是让柳蝉把脸色变成惶恐,心中一点不少的暗骂,这太子做得真不是一般的谨慎。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一把跪下磕头,只是这一次他身上少了一份市井无赖之气,多了书生的儒雅。李社果然对他印象好了些,脸上也有了点笑意,“起来吧,孤听姑姑说你大言不惭,妄断黄河决堤之事。”
原本听了李社的话站起身挺直腰板的柳蝉再次跪下,这次可真的就是诚惶诚恐了,“奴婢不敢,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直殿监洒扫太监,哪敢私自妄断如此重大之事。不过是奴婢见宫中人人自危,奴婢对殿下有信心,才劝导他们。当不得什么决议。”
李社皱着眉头望着崔夫人,眼底的失望让崔夫人感觉自己地位不保,忙站出来指着柳蝉呵斥“竖子,当日是你说的,殿下和东宫众人都不必为黄河之事烦恼,怎么你今日就矢口否认了,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柳蝉抬起头来,露出惘然表情“原来你就是当日那个姑姑啊,我当日确实说过东宫不会有大事,因为上一次黄河决堤,罪因在辽王久据京城,违反祖制未就番,上上次是罪因是齐王无道残害百姓,而殿下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有缺失,又怎么会是黄河决堤的罪魁祸首呢。况且现在未就番的藩王京城可还有,短短时日可烧不着殿下这儿。”
“这可是要福王班王立即就藩。”
“殿下,这两位亲王都还未曾娶亲,奴婢说的是康王,康王之父有先帝圣旨言明可以留守京城,但如今的康王可不是先帝时的康王,且康王自持兵众权贵,向来都飞扬跋扈,草菅人命之事更是不胜枚举。”
柳蝉偷瞄李社一眼,面色还是不太满意,这个太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看来要戳中他的痒痒肉真的要下狠料了。“奴婢早年在余杭的时候听说一事。之前修理河堤的官员中,主力便是欣妃的父亲,享誉盛名的万山书院的院长的关门弟子,工部司水司毕郎中修筑,而工部邱侍郎是监修。其中一应财力调度负责的户部王郎中。”李社果然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你这小子难得陀螺抽的好,记性也还不错,姑姑你便安排他过来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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