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行,所到之处尽皆是白雪皑皑。行到后来,马匹所陷雪中,已没蹄子,行路也甚是困难。幸喜便在此时,不远处现出许许多多的包头帐篷。赤台“哈哈”笑道:“前面便是我的族人,两位这边请。”当先拍马上前,突然自口中“嘘”的吹起了口哨,哨声远远传了出去。过不多时,却见帐篷之中探出几个戴毡帽的头来,红扑扑的脸蛋,知道是几个孩子。其中有人叫道:“赤台回来了,赤台回来了。”语声之中,甚是欣喜。
紧接着帐篷之中出来了几十人,有老有少,其中又以妇人为主。一行人走到近前,勒马而立。赤台等人跃下马来,自一妇女手中接过热乎乎的羊奶,张口便喝。随即又接过来两杯羊奶,转身对张无忌周芷若道:“二位远到是客,蒙古族的礼数可不能少了。”张无忌周芷若耳热对望一眼,均想:“原来此处竟已到了蒙古包。”伸手接过羊奶,也是学着赤台一饮而尽。赤台“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同道中人,来来来,进帐篷说话。”
众人随着赤台进了帐篷,篷中陈设极其简陋,当先一个大石桌,地上铺着羊皮,中间烧着旺旺的火炉,每人桌前还有未喝完的羊奶,烧烤的牛蹄。一孩子道:“赤台伯伯,你们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可教妈妈好担心。”赤台抚着那孩子的头道:“查柱也是小大人了,难不成总在娘怀里吃奶么?”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赤台道:“我来问你,若是赤台伯伯和此间众人不在此处了,有外敌来侵,你可要怎么办啊?”那查柱年纪虽小,眼神之中却炯炯有光,坚毅道:“拼死保护族人!”赤台又道:“那要怎生保护才行啊?”查柱道:“拿起武器,和敌人对着打,若是武器被打断了,便扑上去撕咬,咬死那人也好,被打死也好,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族人被侵犯。”他一席话说出来,众人一阵叫好。张无忌心想:“这小孩小小年纪便如此彪悍,长大了定是一族之首也未可知。”
赤台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手中捧着热乎乎的酒,众人见他起身,也便跟着起身。赤台收起笑容,正色道:“今次攻击达里穆族,我方大胜,将达族攻的溃不成军,那三十匹马儿和几千缎绸子,可是夺了回来。咱们即日北上,回归大元,来来来,兄弟们共同举杯,一起庆祝。”张无忌心中一愣,想到:“大元?大元?难道此人竟是大元朝的部署。原来这里并非蒙古,而是这一群人为了追回马匹绸缎而南下的。”眼见众人举杯饮尽,瞧了瞧周芷若,但见周芷若也是一副古怪的神情望着他,心念一动:“蒙古族人生性豪爽,既然大家把我们当朋友,朋友之间便无分地域国界。”当下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芷若也是抿了口酒,以表敬意。
赤台道:“两位既是客人,我蒙古族依然将二位当做兄弟。只是做兄弟的一言,二位不可不听。大雪之中若非身有牛羊貂皮,便穿成这样子,那可是极其危险的。更何况你二人身上没有半点武功,那怎生抵御寒风侵袭?”张无忌周芷若自练了山洞中的武功,一时半会之间,武功那是没有半分恢复的,是以便如平常人一般。周芷若心想:“此人举手投足之间便瞧出我二人身无武功,眼光厉害已极,身上武功自也不弱,若非如此,只怕还不可轻轻易易的便将我二人引进帐篷。”赤台又道:“二位想是阅历丰富,岂可知西南高原一代,有一种犬种,那是极为厉害的......”周芷若脱口道:“是藏獒。”
她曾随张无忌在昆仑山上常驻几月,眼见明教弟子巡逻之时,手中均牵着藏獒,威风凛凛,记得甚是清楚。赤台赞道:“姑娘真是见识广博,这藏獒当真是耳闻不如目见。三弟赤博乃是养犬的行家,他自听说西藏獒犬厉害无比,一颗心便已痒了。非要牵着自己的爱犬去西藏同藏獒较量一番。”他顿了顿,继续道:“唉,习武之人见到一本高强的武林秘籍,那是垂涎三尺,非得到手不可,岂知养狗的人亦是如此。西藏有藏獒,难道我蒙古便没出色的犬种了么?”他说到这里,对旁边一人道:“去叫老三进来。”
过不多时,但听得“汪汪汪”几声狗吠,一只细长的黄毛狗冲进帐篷。张无忌周芷若均是吓了一跳,那狗跑向赤台,在他衣袖上舔了舔,摇着尾巴蹲了下去。赤台轻抚那狗儿,紧接着一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张口便道:“大哥,我那黑子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他身旁一人打趣道:“三爷,大哥半个月没回来,你适才不去迎接也就罢了,怎得此刻一见面便问这等唐突的问题。”那赤博想了想也有道理,便道:“大哥近来可好?”赤台也不介意,对张周二人道:“你瞧这狗儿是什么品种?”周芷若道:“那定然是细狗了。”张无忌对狗儿一窍不通,见那狗长的细细长长,仿佛浑身没有半点肉,皮包着骨头。他自昆仑山上瞧过藏獒的模样,但是头前鬃毛,王者之气,自不可同日而语。赤台摇头道:“我蒙古族素来以牧羊为主,这只狗儿,自然便是牧羊犬了。”张周二人从未听过牧羊犬的名字,眼见这狗儿细长,心想:“名字倒起得不错。”赤博赶紧道:“你可知我的黑子有多厉害么?他将西藏藏獒咬的逃走了。”
张无忌周芷若二人吃了一惊,心想:“那还了得,这只狗儿看着没半斤肉,怎得竟有如此力量?”却见赤台仰天“哈哈”大笑,说道:“旁人不知你,我难道还不知道么?你竟挑那小藏獒来欺负,自然敌你的黑子不过,又有什么好炫耀的。”赤博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仿佛像是想要炫耀的事物被对方戳中了缺点,就此囧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赤台又道:“藏獒在天山雪山可咬死三头狼,你的黑子却又如何?”那赤博憋了半天,大叫道:“我的黑子也能咬死狼。”
赤台就等他说这句话,一拍手叫道:“如此倒好了,前几日二弟逮来一只头狼,现在正拴在帐篷后面,你的黑子英勇无比,便咬头狼来瞧瞧,却有何妨?”
周芷若见他左右为难,甚是可怜,有心要帮他一帮,怎奈心中却有点小悸动,她从未见过野兽相斗,更想瞧瞧那牧羊犬瘦小的身子,当真能有如斯的威力。转头看看张无忌,张无忌朝她点了点头。周芷若一喜,笑道:“就是这样。”赤博无奈,但话既已出口,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好违拗。需知蒙古人生性豪爽,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万难更改的。当下众人随着赤博走向后面,果见一匹狼青面獠牙,正恶狠狠的瞧着众人,口中“呜呜”的低鸣。
其实此刻天时渐黑,那狼眼中泛出点点绿光,更增可怕。周芷若吓了一跳,扑在张无忌怀中,张无忌一笑,心想:“芷若以往杀人,怎得此刻见了只畜生便吓成这样。”觉得好笑,捏了捏周芷若温滑的手。周芷若一愣,但见那头狼却是被铁链拴住脖颈,又见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抱着张无忌,脸上一红,急忙撒手。
赤博拍了拍黑子的屁股,说道:“兄弟,咱可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我丢了人脸,你却是丢了狗脸。”众人听他说的滑稽,莞尔一笑,紧张的气氛登时缓解了不少。那牧羊犬黑子听了主人这话,也不知听没听懂,竟是如同发了疯一般,冲上去便咬在那狼的皮毛之上。
那狼也不甘示弱,虽有铁链加固,也是反口咬住了牧羊犬的皮肤。黑子虽瘦的皮包骨头,但皮其实甚厚,这一咬之下,只现出了点点血斑。黑子将那头狼一片狼毛咬了下来,翻身扑了上去,压倒头狼,照着咽喉便咬了下去。一狗一狼口中发出“恶恶”的低吼声。黑子毕竟身子单薄,头狼反身将黑子压在身下,就这般翻来覆去,两只畜生竟已滚了三四个圈子。
众人都不由得瞧得呆了,心想这畜生相斗,竟也能如此震撼。又瞧片刻,两只畜生谁也不肯松口,突然之间,黑子一交跳起,身上皮毛被头狼咬下一撮,但强忍着疼痛,退出两丈开外。那头狼想要追击,终究绑着铁链,只噔了一下,就此不动了。
张无忌心想:“这黑子倒是十分聪明,知道打不过便撤,另寻他法。”赤台却不是这般想法,喝道:“打不过便跑,算什么英雄好汉。”他这句话说得多了,此刻人狗不分,竟将牧羊犬与人相提并论。突然伸手提起腰间佩刀,反手一削,切断了头狼脖颈铁链。那头狼一得自由,便扑向赤台,赤台一脚踢上去,骂道:“畜生,在那边。”那头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跑开。
黑子瞅准时机,突然扑上,朝着头狼便咬了下去。头狼适才被赤台踢了一脚,士气低落,此刻被黑子抢了先机,一口咬在左耳。那头狼嘶吼一声,张嘴便咬向黑子喉头。赤博大吃一惊,叫道:“小心!”想要抢出,终于忍住。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子突然倒转身来,骑在头狼身上,这一用力,便将头狼耳朵咬了下来。头狼吃痛,哀嚎一声,转身逃走。
赤博只道这一下黑子定然难以幸免,正自伤心,突见头狼突然落荒而逃,心中甚喜,跑上前去,伸手便将黑子抱在怀中,也不管它身上有无血迹,只是自顾自的高兴,便如同打了胜仗一般。赤台笑了笑道:“你这只牧羊犬倒是厉害,今日算服你一次。”
眼见天色已晚,张无忌周芷若这才想起孤鸿子还在山洞之中,没吃没喝的挨到现在,心中一阵歉疚,赶忙辞别。赤台再三挽留,知道无望,便将一些袍子毛毡尽数绑在马背之上,又装了几瓶羊奶烤肉,一并塞了进去。张无忌不敢再叨扰众人,和周芷若上了马匹,正要辞行。周芷若瞥眼之间,突见帐篷后面一个小眼神正瞧向自己,心中不由的一震,想到:“这眼神好似在渴望什么?”想起自己当年在汉水舟畔,父亲被害,自己那时年龄尚小,每夜便守着星星,许下愿望,盼望着爹爹能够回来。渐渐的长大了,也逐渐明白事理,只是偶尔见到夜空中的星星,想起小时候孤苦无依的样子,也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陡然间瞧见这眼神,心下一愣,便即不前。赤台随着她的目光瞧去,但见帐篷后面透出一对眼睛,笑道:“赤田,哥哥姐姐要走了,你也不出来送一送。”那帐篷后面闪出来一个小孩,头上扎着马尾辫,身穿厚皮袄,怯生生的走到周芷若面前,轻声道:“你的衣服......衣服......”周芷若一怔,登时会意,笑着说道:“你喜欢我汉人的衣服是不是?”她适才在帐篷之中,温暖异常,便将袍子脱了下来,露出了紫色的轻衫。那赤田轻轻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赤台拉过赤田的手,骂道:“赤田,你怎可伸手向人要东西,这样一来,咱们岂非有所图而来。”他蒙古族素来好客,客人的东西,若是出手相赠,那自然感谢收下,可是素来没有反向客人要东西的道理。赤田是赤台最喜爱的小女儿,当此之际,竟伸手向客人要东西,便是同族之人,也颇有异色。赤台怒喝道:“总是我平日里太过放纵娇惯于你。”反手便去打她脸颊。周芷若忙抢下马来,拦住赤台,微微蹲下身子,笑道:“小妹妹,你喜欢我这绸子,可不是你要的,自是我甘愿送给你的。只是我今日并未随身携带衣服,你若喜欢,我明日再来,送你一件一模一样的可好?”
赤台想要说话,但想:“她说明天再来,我总不能说不好。”当下闭口不答。赤田听她如此之说,登时脸现喜色,连连点头。周芷若抬起头道:“赤台伯伯,你可当我二人是好朋友么?”赤台道:“这个自然。”周芷若道:“那么便请你莫要为难这小姑娘,否则那自然不当我二人是朋友了。”赤台连声道:“不敢不敢,不会不会。”当下张无忌周芷若二人骑上马匹,顺着马蹄印记,原路返回,幸得四周一片寒冷,又不再下雪,蹄印倒是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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