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友果然沉吟良久,才道:“是不是,看看便知。”又道:“你把那楚璞尸身放哪儿了?”
“那......”薛义思考无多,便道,“骆兄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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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孤山别院穿到义庄正院。
繁华明媚与落寞萧索。
真像是隔了一片世界。
他老友感叹,道:“薛弟,你的生活还是如往昔般清闲。”
薛义笑道:“不比骆兄,鸿途伟业。”
他老友自嘲叹笑道:“老夫一生,不过为图一个虚名。”
薛义叹道:“等你倦了累了,我随你归隐如何?”
他老友沉吟不语,只是脚步加快了几拍。
气息中空散着沉默。
不消片刻,此二人来到了礼祠。
推门而入,正是上半夜里薛曼星、薛曼彻两小徒诱导叶念琛、裴文歆二人误中蛇吸香的地方。
薛义走到金尊佛像前,取了三支燃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他老友似乎不喜欢看他这般循规蹈矩的俗礼,径自走向神龛右侧向,看着此祠中唯一安放着的那尊黒木大棺。
薛义稍顿几分,也趋步来到黑木棺前。
他老友问他:“这就是那楚璞棺木?”
“不错,”薛义黯然道,“很面善的一个老人,不想竟遭此横难。”
他老友不懂他们的深情厚谊,只见他双手按扶在棺木较高端的盖顶部分,三分运劲,便令棺盖翻转落地。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他的一身华衣,看到他的那顶冠帽,他的繁履,他的面相,只会觉得他不过是比一般奢华富贵的老人多了三分威严仪态,很难把他与久居江湖重地的武林高手联扯到一起。
薛义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禁感慰道:老友的功力比之前次相见又精进了不少。
棺木内停放的正是那位喜欢把胡须打成蝴蝶结的老人家。
生前身后,他都是这样的习惯,都是这副安宁祥静的面容。
他老友在确定了楚璞身份后,便要动手翻动已逝者的衣身口袋。
“骆兄不可!”
薛义出手截制住他的无礼之举。
他老友反手格挡,断掉他的来势,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和-氏-璧,就这他身上。”
薛义轻叹,道:“人已在棺中,璧已在棺中,都随他去吧。”
他老友怪声道:“不是吧?从未听薛弟你提过......跟这个楚璞还有什么过命交情?”
“一面之缘,”薛义只道,“楚璞老人生前并无恶传,磊落之辈,我敬他!”
“哈——”
他老友觉的他的逻辑十分好笑,只道:“你是否想在我走后,将和氏璧据为己有?”
“从未想过。”
薛义正色道。
他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他的老友会质疑他的人格,心头一阵难过情绪微荡。
他老友只道:“但是我想!”
隐隐间,确有王者威严。
“骆兄,”薛义喟然道,“你不会也相信‘得和氏璧者得天下’......那番讹传吧?”
他老友只道:“迷蛊之言,有何可信。”
薛义正待问他那又为何夺璧,只听他老友道:“但它是本王夺取天下的凭据,为向世人证明卓胤亡国乃天命!”
薛义对他无端而来的狂霸之气感到不适。
他的野心,他少年时代的受欺与不甘,他这几年的势力扩张与威名远播,他都晓得,但是,薛家祖辈的言传身教,薛义一生最重道义二字,义庄礼堂,不容他人胡来。
今时今日的骆南王,还是他昔年好友吗?
他缓缓扶起落地棺盖,看着楚璞的静容,念想着从此刻起,定要保他不再受这俗世纷扰。
正待盖棺,胸肺绞痛一阵,方才汇合掌心的真力纷纷叛体而去。
棺盖“哐”的一声再次落地。
薛义不能置信地看向痛处来源,心口随着刀尖的凸现,泻下滴滴沥血。
他回头看向冷笑对他的老友。
他繁可掣肘的华衣、他重可盖顶的锦冠,谁也不知道,他方才是如何灵巧地趁人不备完成了一刀插背这个残酷的动作。
此时,薛义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相知三十几年的老友,二十年前,他用来扬名御敌的弯月刀,这十几年,他很少有机会再用到的弯月刀,有一天,送入了他的胸口。
骆南王一掌击断他的肩锁骨,左手回刀。
夺命震痛随热血的喷涌剜心而去!
薛义痛喊一声,踉跄着前后摇退几步,正扶倒在棺木之侧。
骆南王已知薛义再无活理,嘴角那丝残酷的冷笑不觉淡去。
薛义置死不能相信,年少时光的携手并肩,塞外扬鞭,江南除霸,共饮花下......往日旧情一幕幕脑海忽现,他强撑住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气息,问着:
“你不是我的老友,你......是否带了人皮面具......”
“哈——”
那人疯了似的癫笑着,他道:
“人皮,本来就是一副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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