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辉送来的电池果然派上了用场,聊着聊着,笔记本很快就没电了,陈曦换上电池,大致帮晓梅温习了下一周的功课,约好了下次在北京见面的时间,就下了线。
关机后,陈曦赶紧把电池拔了出来,希望可以为索辉省点电量。“刚才急匆匆的,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陈曦起身来到帐篷外面,想找诺布送自己回拉萨。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藏区的天色才全部黑透,漫天的星光,渐渐显现,气温骤降,每呼出一口气都清晰可见。
“陈曦姐!”诺布从身后出现。
“哎呦!你吓我一跳!”陈曦摸摸胸口,“你二哥呢?刚才还看到他,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
“呃……先上车再说吧,二哥要我务必早点送你回拉萨。”诺布走回车里,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陈曦带离。
“啊?哦……那就走吧,对了,我要跟阿妈和央金姐告个别!”
“不用了,她们已经回去了,刚才看你在工作,就直接回去了,明天阿妈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陈曦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一下子人就突然没了呢?那些康巴人和车子,都一下子不见了踪影。趁诺布发动汽车的时间,陈曦偷偷绕着帐篷找了一圈,这中空旷的草地的,人想躲起来也很容易被发现,索辉一定是离开这里了。
陈曦在副驾驶上故作自然的聊天状,诺布很认真地开车,没了白天的兴奋劲儿,似乎有心事。
“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套不出话来,我陈律师还怎么混!”陈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干咳两声,喝了一口水。
“对了诺布,你二哥说明天带我去拉萨做一身藏袍,你说我穿什么颜色的好看啊?”
“啊?不可能啊!二哥明天赶不回来,能不能到都还不知道……”诺布突然噤声,索辉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陈曦知道自己去可可西里,可是陈曦一句话,诺布就险些说漏嘴,于是,诺布决定不再回答陈曦的问题。
“赶不回来?我不管!他都答应我了!你们康巴男人不是最讲信用的吗?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诺布龇牙咧嘴地挠挠头,“那我给二哥打电话问一下,不知还有没有信号……”
陈曦知道诺布中计,从诺布身上搜出手机,故作认真地拨通索辉的号码,递到诺布耳边。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喂?……喂?”
他们在说藏语,陈曦根本听不懂,不过还好听到了索辉的声音,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陈曦可以用诺布的手机把索辉定位。
兄弟二人只是不温不火地聊了短短几十秒就挂了线,接下来陈曦假装大声跟诺布聊天,手中不停地搜集索辉的定位。
“诺布,怎么样?明天去做衣服吗?”
“二哥说我可以带你去,刷他的卡。”
“这还差不多,反正有人买单,我倒觉得你的眼光比你二哥强多了,做出来的藏袍肯定最好看了!”
陈曦的赞美让诺布很开心,他踩紧了油门,想象着明天带陈曦玩耍的情景。
陈曦已经找到了索辉刚才的位置,并且他的移动方向也反映在卫星地图上。“还好,这里信号不错。”陈曦暗自庆幸,把卫星地图传回自己的手机上,那颗小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索辉到底要去哪里?
诺布缓缓停了车,路前方出现了几头黑牦牛,“好像是茶卡家的,我去看看!”诺布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走下车。
陈曦没管那么多,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上移动的点。“从青藏线往北走,他要去青海?去青海做什么?跟那些康巴人一起吗?”陈曦心底有一百个疑问,又不能直接问索辉,很明显,索辉不想让自己知道,可是这个诺布嘴巴又紧,得想个办法。
诺布给茶卡家打了电话,原来自家的牦牛迷了路,一直等到茶卡过来把牦牛带走,诺布和陈曦才继续上路。
“诺布!”陈曦一脸愁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她的心开始扑通直跳。
车里安静得很,诺布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到了陈曦的心跳声,“陈曦姐,你高反了吗?”
“没有,我想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问吧。”
“你知不知道,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情节严重,可以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什么?……”
“你知不知道,走私武器弹药罪,可以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陈曦姐……”
“你又知不知道,非法买卖、运输和储存武器弹药罪,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诺布缓缓停下车,眉头紧锁,盯着方向盘,“陈曦姐,我并不觉得二哥犯了什么罪。”
陈曦偷偷一笑,鱼儿已经上钩。
“你不觉得管用吗?如果我现在报警,警察可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
诺布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曦,“你要报警?”
“我为什么不报警呢?”陈曦越发认真起来,“我明知道你二哥在犯罪,如果帮他做假证,就是包庇罪!还有你,也属于事前通谋了,让我想一想,”陈曦用手扶住脑袋,“对!是共同犯罪,你也会当做你二哥的从犯一块儿关进大牢!”
“但是我们这是做好事啊?怎么能把好人关起来?”诺布越听越气愤。
“所以啊!诺布!你现在必须带我去找你二哥,如果不能制止他,好歹我也是个证人,我不像你,作为他的直系亲属,你的证言可信度有限,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没有污点的证人,况且……”陈曦脑海里浮现出她把正在犯罪的索辉一行人五花大绑、扭送公安机关的情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说的都是真的?”诺布侧身看向陈曦,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信任。
陈曦不忍再继续捉弄诺布,强迫自己收敛点,“诺布,你也是要考大学的人了,法制意识必须要有,陈曦姐是律师,你不相信我,相信谁?”
诺布咬了咬嘴唇,发愁的样子可爱极了,陈曦还在欣赏小鲜肉的瞬间,诺布一个紧急掉头,“绑好安全带!”
“你要干什么?”陈曦抓着车窗上的扶手,惊悚地问道。
“现在出发,天亮之前就能追上二哥他们,陈曦姐,坐稳了!”诺布紧盯前方的黑压压路,加大油门,一辆飞驰的皮卡车载着二人奔驰在星辰包裹下的青藏线上。
陈曦心里满是愧疚感,可是自从做了律师,她就害了这种职业病:凡事刨根问底。
“诺布,你刚才说你们在做什么好事?”陈曦继续一本正经地展开讨论。
“去抓盗猎分子啊!”
“抓盗猎分子?这不是公安的活儿吗?怎么需要你二哥来做?对了,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你二哥他们呢?”陈曦觉得此事不妙,必须了解全部案件事实。
“二哥跟野牦牛队的人去可可西里了,他不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才安排我把你送走。”
陈曦心里暗喜,原来索辉把自己当家里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抓盗猎分子,为什么要你二哥出头?他又不是警察!”
“二哥没跟你说过我们的阿爸是怎么过世的吗?”
“当然说过啊!”陈曦依稀记得阿爸索南顿珠在可可西里牺牲的事情,可是索辉并没有多说具体细节,她也只能先跟诺布打马虎眼,“《可可西里》那部电影说的就是一群藏族的英雄跟盗杀藏羚羊的坏蛋们斗争的故事嘛!”
“不错,阿爸可以说就是那部电影的原型之一,他就是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中了埋伏,才……”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今天野牦牛队的人说,看到了当年对阿爸开枪的夏尔巴人,所以二哥才要去一趟的。”
“什!么!”陈曦恍然大悟,这可是二十一世纪啊!怎么还有“替父报仇”这等狗血的剧情呢?此刻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身为律师的索辉不惜铤而走险,甚至要犯下故意杀人的罪名了。
陈曦咽了咽口水,“诺布,开快点儿,我们必须追上你二哥!”不管怎么样,遇到杀人犯都可以报警来解决,自己亲自动手,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索辉!干了这么多年的律师,怎么能如此冲动?!”陈曦一路上不停地在心里担心着,二人一夜未合眼,终于在汽油耗尽之前,驶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
诺布用力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下巴上的青茬略显,“陈曦姐,你等一下!”
他跳下车,蹲在一排车轮留下的痕迹旁边,仔细研究了一番,又跳上车,兴奋的道,“他们就在前面,我认识二哥的车轮!”
“太好了!那我们快追上去吧!这里没有公路,再找不到他们,我们也要迷路了!”陈曦此时才感觉到毛骨悚然,是啊,他们什么补给都没有准备,只一门心思追索辉,要是追不上汽车就没油了,他们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了。
陈曦赶紧开机,搜手机信号,昨晚怕索辉生气没有打电话,今天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算是赶他们回去,也来不及了。
“太好了,竟然有一格信号!”陈曦兴奋地叫道,拨通索辉的电话,可是等了半天,那边传来了无法接通的提示。
一连打了几遍,就是接不通,陈曦的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诺布,我们再往里走,手机信号肯定越来越弱,你确定能够追上他们吗?”
诺布沉默不语,四周忽然刮起大风,眼看就要变天了。
“你知道可可西里是什么意思吗?”诺布忽然问道。
“啊?什么意思?”
“美丽的少女。”
“……”陈曦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搞浪漫情怀。
“阿爸说过,可可西里的天,就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诺布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陈曦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诺布,是不是要下雪了?”
“对。”
“那你还可以看到车辙继续开吗?”
“那要看我能开多快了。”
陈曦沉默片刻,“那开吧!有多快就开多快,我们必须找到你二哥!”
陈曦不知哪来的勇气,像一个将军一样,对诺布发号施令。
汽车喷出一股浓烟,飞也似地驶出,天空开始飘下洁白的雪花。
陈曦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索辉!
索辉的车队一共十辆越野车浩浩荡荡地驶进了可可西里,他就知道这里会变天,路上肯定会遇到不可知的情况,果不其然,驶入可可西里才不到十公里,其中一辆越野车就陷入了流沙,还好他们反应快,把司机从车里拖了出来,满车的蔬菜水果就这样慢慢陷入昏黄的泥沙里,接下来几天可没有新鲜食物了。
队长大叔叹了口气,拍拍索辉,“走吧!”
刚才还零星飘落的雪花,这会儿已是鹅毛般地簌簌掉下,索辉伸手抓了一把,默默道,“阿爸,你要保佑我们!”
刚打开车门,众人忽然停下来,朝后面挥手,索辉这才发现越下越大的雪里,冲出了自己的那辆皮卡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诺布和陈曦在车里兴奋地大喊大叫。
“Damnit!”索辉踢了一脚轮胎,然后愤怒地指着诺布,示意他停车。
诺布的脸一阴,本想嘱咐一下陈曦该怎么说才不会让二哥动怒,可没等车停稳,陈曦第一个冲下了车。
她兴奋地朝索辉的车跑去,刚才在车里的她不知心里有多担心,她忽然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而死了,就代表再也见不到索辉了。
可可西里的海拔已经上升到4500米,气温降到零下,一路上坐在车里没有感觉,可一下车仅仅跑了几步路,陈曦就觉得心脏特别难受,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密密麻麻的雪片簌簌落下,顺着大风无情地打在陈曦的身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藏袍,一会儿工夫就被冻得牙齿打颤。就在陈曦快要跑不动的时候,索辉快步来到她的面前。陈曦强迫自己站稳,豆大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她有些看不清索辉的样子,为什么索辉的脸都被一团团白色的星星包围?到底是星星,还是雪花呢?
那个人微笑着哭,跌进索辉的怀抱失去了意识,就像可可西里的高原上被猎人追杀的藏羚羊,终于得到了解救。
索辉无奈又心疼地抱着陈曦,把诺布一块儿纠回自己的车里。诺布免不了被一顿骂,索辉边给陈曦喂葡萄糖,边听诺布讲陈曦如何说服诺布追到这里。
“诺布,”索辉的眼底闪过一丝疼惜,用手抚摸着陈曦脸上渐渐凸显的高原红,“女人的话不能信,知道吗?”
“那……自己的女人说话,也不能信吗?”
索辉的手顿时僵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诺布,“等你考上大学,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就明白了。对了,这次回去,你看一下我帮你联系的美国学校,等你高考完,可以提前去那边看一下学校。”
“我不去美国,我要去北京,陈曦姐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诺布坚定的口吻使索辉感觉到,他不是小孩子了,沉默几秒钟,索辉终究是开口了,“诺布,你听好,陈曦以后会是你的嫂子,但是只能是嫂子而已,她是汉族人,不会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二哥!”诺布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这个刚刚陪他经历过生死的女人,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呢?“我们俩个都喜欢陈曦,为什么不把她娶回来,这样她就是我们共同的妻子,我们在一块儿过日子,多好!”
“啪!”索辉打了诺布,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诺布,竟然是为了怀里的女人。“且不说你不听我的话,把陈曦带到这里,这笔账等我回拉萨再跟你慢慢算!我再说一遍,陈曦是我的女人,一妻多夫她不会接受,你赶紧死了这条心!”索辉越过诺布惊恐的眼神,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诺布推了下去,“到队长的车里去!”
这个他平时百般依赖和疼爱的弟弟,就这样被他残酷地赶下车。索辉把陈曦在副驾驶放好,一踩油门,加速驶向前方。队长大叔与诺布撕扯着,好不容易把他塞到了自己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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