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落英宫一侧的长廊一直走,心里却像是忽然有了些心事,凌璿一路走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中途偶有宫人经过,见了他,皆是毕恭毕敬且带些惶恐地行礼。
然而他见了,也仿若没有看见似的,只顾着径自走。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落英宫。
宫里静得很,没有一点半点的声音,仿佛里面没有一个人似的。
然而他知道,刚才从竹林里出来的盈辛,此刻应该就在里面。
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宫前台阶。
轻轻地推开朱红色的木门,便迎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具有安神作用的檀香,一缕一缕,从镂空的鎏金香炉里透出来,气味却已渐渐转淡,看来已是快燃尽了。
凌璿挑头,望了一眼落英宫正殿的案几上摆放的香炉,一脸的面无表情。
这宫里的摆设,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横陈在正殿里的案几,靠窗的木架上生长的植物,还有通向寝殿的隔门旁挂有的帷帐……
一切,都还是几年前他所布置的样子。
几年前,先皇驾崩,他刚刚登基,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重新修葺这位置在邶莫皇宫里比较偏远的落英宫。
宫里的所有什物,包括一草一木,皆由他一手操办。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这落英宫将来的主人,必定是当时刚刚被册封为皇后的周氏之女。
然而,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凌璿在亲自将落英宫重新装修布置一新之后,竟然是下令将全新的落英宫封了起来!
封宫之举,在当年,曾经惹来了无数的流言。
而修葺一新的落英宫,在一封数年之后,迎来的第一位主人,也让这整座邶莫皇宫里的人私下里议论纷纷。
沈盈辛,这曾经的邶莫丞相之妻,如今的辛妃,竟会是被封多年的落英宫里的第一位女主人,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表面平静的皇宫里,在三个月前,盈辛入住落英宫之后,再次开始兴起了一些莫名的流言。
有人说,当今皇上凌璿与丞相之妻原本就是旧识,当年凌璿修葺此宫,本就是为了她。
也有人说,此宫摆设过于朴实,宫内陈列也过于陈旧,远不如邶莫皇宫之中的其他宫苑,实际上不过就是冷宫一座,凌璿当初修葺此宫,只不过是为了他日将后宫之中犯了罪的妃嫔迁入此地。
种种说法,莫衷一是。
凌璿轻笑,忽地想起这些充斥着后宫的流言,温和的脸上露出的莫名的笑意。
是啊,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修葺这座宫殿的真正原因了吧。
当那个人被他亲手推下晋池崖后,这个世间,还有谁,会对这宫里的摆设装饰感到熟悉呢?
这殿里的暗红色案几,靠窗的竹制木架,还有那木架上那只有在鸣赭山才会生长的寒烟雪色……这一切,他精心的布置和修葺,在那个人死后,这个世间,还有几个人看得懂呢?
略显呆滞的目光,缓缓地移到窗边,看着窗边木架上那一盆颜色过于苍白的小花,便再也挪不开了。
寒烟雪色,这是那花的名字。
如烟雪一般地飘忽,颜色也苍白地近乎飘渺,渺茫到似乎不应属于这样的尘世,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样的花,本就是不易存活的。
离了鸣赭山,这花根本就活不了一个月。
可是,偏偏因为那个人喜爱这花,他便愣是命人每月每月地从邶莫与鲁国边境的鸣赭山采摘这花,然后送进宫来。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他这样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忏悔?抑或是怀念?
不自觉地摇摇头,看着又渐渐开始枯萎的花,心里却像是忽然间被针扎了一样,生生地疼了。
如今,什么都有了,但是,她却不在了。
他用她的命,换取了今日的所有一切,但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他曾经念兹在兹想要得到的一切,却其实根本都比不上她的一个笑容。
是的,他爱极了她的笑容。
那样清滟亮冽的脸上,淡定而亲和的笑,在自她死后的很多年里,他曾无数次地梦里见到过。
只不过,每每当他伸出手,以为触手可及她的脸时,便会毫无来由地惊醒过来。
而后,他才惊觉,原来这些,真的都不过只是梦了。
她的笑容,连同她的人,原来早已在那一年,都一同被他推下晋池崖了。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有他爱极的笑容了……
凌璿的目光,停留在苍白无力的寒烟雪色上,显得怔愣而呆滞。
看得有些出神了,竟连从寝殿里传出的一些细微声响也没有听到。
“咳咳咳……咳咳……”带着些许哽咽的咳嗽声,从隔门里间的寝殿传来,声音由小而大,渐渐清晰。
凌璿闻声一震,猛地回神,继而转过头来,将目光转向隔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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