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轿,一会功夫,便回了府。
原是准备与盈辛一同回垂虹水榭的,想起薛安刚刚在宫门口说的事来,薛采又一个人悄然来了芙蓉馆。
位置偏僻的芙蓉馆,在秋天独显出了它的萧瑟。
这座院落位于丞相府的后院深处,平时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现下已近深夜,便更显得有些冷清了。
薛采独自一人走至芙蓉馆前,并不敢靠得太近,唯恐被人发觉,只是在馆外徘徊。
刚才还未走到芙蓉馆,距离芙蓉馆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明明这院落里还有些灯火,而此刻走至馆前,却已是漆黑一片。想来那江南来的人该是刚刚熄了灯就寝不久的。
这样看着被半明半昧的月色照得有些清冷的窗棂,想起当初盈辛住在这里的情景,薛采心中一凛,只觉未来无限渺茫,忍不住叹息。
芙蓉馆中幽幽的阴冷,伴着瑟瑟的秋风,显出了些许凄凉。
薛采站在馆前,伫足了片刻之外,想着不便再敲门打扰,于是又转身回了垂虹水榭去。
※
垂虹水榭。
回到水榭的时候,盈辛已经睡去。
薛采自个儿脱了衣裳鞋袜,自个儿掀开被子上了床,伸手将床上的女子搂进怀里,却是怎么也不睡着。
思绪,纷乱无比,扰得他无法入眠。
感觉着怀中女子身体的温度,曾经平静无波的心湖,此刻却是波涛汹涌。
这个叫沈盈辛的女子,是他的仇人之女,却也是他的妻子,他曾想尽一切办法地想要伤害她,却又爱上她,拼尽自己的一切,也不愿她再受伤害。
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宁静地睡着,他听得见她在这静寂屋中低浅的呼吸,他伸手可及她的面颊,长发与眉睫,还有她梦中偶然一动的手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与他相隔得如此之近,她却就像是虚无缥缈的烟雾一般,似乎转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抓不住,握不牢。
她依然令他感到渺茫与凄凉,如同以往。
连同她带给他的幸福,也都是一片凄凉与渺茫,仿佛只能属于这样的黑夜,天明时就要梦碎,一切就要在那一刻退成了旧欢,只令人感觉无限唏嘘。
他凝望着她。
他拥她入怀。
她的脸颊清冷,贴在他的颈边。
纵使他连一切都失去,至少他还有她。
虽然连她也是不知何时会失去的,但是在这一刻,在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的这一刻,他已经觉得可以满足。
没有灯火,只有碎落一地的透过窗棂的星光。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静寂的夜晚,薛采却忽然觉得幸福无比。
……
他是幸福的,当他静听她弹的琴曲,有时候和以箫声。
他是幸福的,当他拾起搁置的画笔,为她描绘动人的容颜。
他是幸福的,当风寒霜重而房中温暖,他们闲敲棋子品茗对弈。
他是幸福的,当天凝晚紫,朔风初静,他们当庭暖酒或是漫步无言。
他无论如何是幸福的。
当他熄灭灯火,在忽然沉下来的黑暗里,发现身边有她,他可以紧紧地拥抱她,谛听她心跳的声音。
就算人生常在的只是寂寞,世上所多的不过苍寒,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让他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
在黑暗中凝视身边的女子,看得入迷,挪不开眼。
脑海中,倏地闪现皇上给自己定下的三个月期限。
三个月,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召集亲信,不能联络边关各个将领,亦不能带着身边女子一走了之。
只因,在这三个月里,金銮宝座上的那个人,是必定会动用一切关系,将他盯得死紧,绝不可能让他轻举妄动一下的。
而三个月后,如果他不答应皇上的话,那么正如皇上所说,下场便是难逃一死。
答应皇上的要求呢?他自己却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纠结。除了纠结还是纠结。
在黑暗中灼灼地望她,眼中闪烁的不知是什么。
下一刻,他又紧紧地拥抱她,仿佛生怕失去她,正和什么奋力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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