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唉,她怎么也想不到,当时冉操不顾救生父,从鲁口奔来邺城,只为问她一句话。
拜完陵墓,她与冉操去见她的故人……
“为什么带我来见他?”干江沿着洛阳古道驾马慢行,看向身边的冉操。
冉操只望前方,徐风阴霾,明明夏至了啊,为何犹如冬天般枯冷?
他只道了一句:“他的眼睛在你这里?”
她脸上悲喜不定,道“是。”
常人岂会天生独眼呢?当年为救邺城那个孩子,她剜了一人的眼睛,一个襁褓稚儿的眼睛。
契鬼誓言不可破,当年既答应了那位母亲救她的孩子,她岂能食言。可……有一句俗谚: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不管她如何神通,她也定不了人的生死。所以还有一句俗谚:财可通神。
你可曾见过阴阳眼?阴阳目,值万钱。
可她怎能想到一只眼睛能毁了许多人呢?倘若她知道那稚儿变成如今这模样,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做的。
“父王遗首在他手里,他要你手里的眼睛。”
她不明所以,为何在他手里?她忽又想起什么,问道:“冉魏君(冉闵)被鞭笞三百也未死?送到龙城时还活着?”
“未死,未活。”
她不由惊诧,鞭笞三百竟未死,送到龙城时却已死?!记得去年临行洛阳前,郗超曾问她:伪死为死耶?鬼王收乎?
那么冉操的答案该是:未活,未死。
“为何?”
“因为执鞭人放了水,因为有人要亲自杀了父王。”
冉操的手微颤,语气却平稳和畅,让她有种错觉,他有种卸了包袱一样的释然。
“谁能在慕容恪的眼皮底下如此瞒天过海?”
冉操苦笑道:“你见过的,那日你我潜入洛阳宫邸时,站在苻坚身旁的那位武将。”
她想了一下,毫无印象,只好问道:“我当时未在意,他是谁?”
“姚苌。”冉操叹了口气,又道:“他父亲姚弋仲深受石氏(后赵,石虎政权)恩德,而我父王灭了石氏,姚弋仲深恨之。但他性耿直,守臣节,既然不肯投靠异族,又恨我父王,就只有归降晋室一路可走了。接降表的正是嘉宾(郗超)。”
听到此,干江叹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那日如此失态。姚弋仲守臣节,可他的儿子却不是,姚苌怕早就勾搭上苻室了。嘉宾想必与你说祸水东引之策时,告于你姚苌会护你父王,所以你才……唉,可你却不知姚苌早已归附苻室了。”
哪知冉操却摇摇头,道:“我那日失态不是为此,我当信嘉宾。况且,嘉宾料想父王落于慕容恪之手,必遭一番折磨,特求关内侯炼了护心的丹药与我。是遇到了连嘉宾都未想到的变故,而此事却势在必行,所以嘉宾让我做一个选择。”
马似惊蛰,她不得不轻拍安抚,天更阴了啊……
待马平静,她问道:“什么选择?”
冉操叹道:“生死不由人定啊,他若再留哪怕一时半刻也好啊。”
“什么?”
冉操深吸了口气,道:“姚弋仲死了,就在北伐将行时死了。其子姚襄率众奔晋,却被苻生所获。苻生以姚弋仲的灵柩相挟,逼其相附。姚苌确早与苻坚有交,而苻坚与嘉宾有交,可其父灵柩、亲族兄弟却在苻生手中,你说他当如何?”
冉操说道此,眼中已是一片朦胧,“姚苌那日着白衣。”
这最后一句话,干江想,到底含了多少孝子的无可奈何?这袭白衣多么让人欲舍欲得,让姚苌选了他的亲人,让冉操舍了他的亲人……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