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而来,结好了竹筏,撩起了白纱,隔着浅湾,在晨雾茫茫中,借着一只两只不愿离去的萤火,伸出了那只手。
我叫冉操,你,愿意拿了我的心去吗?
她嫣然一笑
。。。。。。
“好啊,你们。真敢这么进去?”干江就靠在村口那棵被砍了的槐树的残身上,看着他们三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嘴角微扬。
“为什么不敢?我三岁能提剑,五岁能操戟,有我在,就是那些刁民一起上,主公绕着这庄来回来去,也绝对毫发无伤。”刘牢之按了按腰间佩戴的鱼肠剑,踮着脚,仰着头地朝干江瞪去。
干江不受他的挑衅,只是指节敲击着她那交握的纤臂,轻言浅笑,“我是怕污了你们这身美绢华锦,这里的人钟情红色钟得可深呢。”
“我们一路未少见过那样的情景,这里着实还算干净,怎么?难道这儿比邺城里边还要恐怖?”刘牢之不以为意道。
而郗超和冉操在旁,只是一直盯着这里,默然无语。
“更甚!它与邺城不过相距数十里,你以为它能有多干净!能有多干净!能有多干净!”干江直起身来,指着槐树旁的一处小土堆,“这里,是庄里最后一个过了大衍之年(五十)的老人,”
又指着庄口一户人家门前的土穴,“这里,是庄里最后一个过了弥月(满月)的孩子,”
再指着庄前那片荒芜了很久的田地,“那边,又将是庄里所有女子的新坟。”
“赵武帝(石虎)的灭汉檄,冉魏君(冉闵)的屠胡令,各路枭雄在这华夏中原的逐鹿,还有你们,乌衣巷里的名士风流,天灾人祸,家园尽毁,寸土不生,哪一样是为了他们?”
后赵(石虎政权)刑法残酷,兵役逃跑,累及家人,而红庄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有逃兵,他们的家人躲到红庄,纵是现在那里不再适合住人,他们也不会搬离。这里即使人吃人,也是片桃花源啊。
干江没有归家,整整十五年,再没有归家,家乡美,最美不过万家灯火,秦淮花船……
干江许久未曾落泪了,或许是见到了家乡的故知,格外的思归吧。
“所以啊……所以我们才要来这里。我呀,不求在有生之年晋都再回江北,只愿他们在家乡可以活得如意,只要彼此的心还连在一起。”郗超蹲下来,抚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背,温柔地说道。
许久,等干江平静下来,郗超已整好了衣衫,衣上柳枝纤尘不染,朝刘牢之摆了摆手,“走吧,去将马车牵过来吧,将桂花糕留在这里就好。出来许久,我也想家了啊。”
“没错没错,回去的好,回去的好。”冉操天真一笑。
天真?没错,若说他那儒雅之气为何大大上乘,就全赖于他的天真了。最开始他并没有笑,可他偏偏那么一笑,两颊浅浅的酒窝便这么迸发了。刚才在庙中觉得食了高僧的桂花糕不过意,竟自攀上桂花树为高僧摘了好一把桂花,红袍被树枝划破也不在意。
郗超倒是难得的痞痞的一划冉操的白脸,“该不是那洛阳花又追上来了吧?早知如此,我就该比你早些下手去救她,也省了如此娇花要为了报恩,还得风尘仆仆地万里追寻之苦啊。阿操,啧啧,你真不够怜香惜玉。”
冉操的酒窝顿时便苦涩不已了,“为了贤弟,此等苦差事还是为兄勉为其难地受了吧。”
看来又是一个英雄救美,美人就爱上了英雄,英雄却浪迹天涯的俗套故事。
郗超的马车倒是行的飞快,我甚是欣喜,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家了。奔波了许久,我们停在一处湖边,稍事休息。
“你们的马竟然没被人宰来吃掉,真是奇迹。”干江躺在青草地上闭目享受。
“有牢之在,”郗超在湖边轻轻滤了水后,用水壶盛起来,“况且阿操的武功也不弱。只是很可惜,我们也仅能自保而已,不能救其他人。”
干江直起了上身,蜷着腿,欣赏着枫林红叶,碧色湖波,唏嘘道:“我以前很瞧不起那些所谓的圣人,自以为悲悯。可现在我知道,一个人能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是很不容易的。那天,有一个小孩童问我,他阿父的头怎么挂在树上时,我觉得我该做些事情。”
郗超灌好了水,转身问她,“那后来你做了些什么?”
干江笑靥如花的说道:“后来啊,我遇到了你。”
她遇到了嘉宾……玄石图的主人,九州策的化身。那日释道安在堂中说的话:因为你师父太冷情,冉操啊太天真,也只有你,能够悲悯世人。还因为你是九州策,你当得起。更何况嘛,唔,你比他们还活得还久一些…..
郗超只是摇了头笑笑,温柔的摸了摸衣袂上织着的柳枝,又抚摸着腰间的印章。
刹时,干江想到了一个人,那日暴雨初歇,月明星稀时,那荀家小郎的表情似乎渐渐的和他重叠了,相似的深情缱绻,难道他心里也有一个至爱之人?
那头,会稽山里的谢安正携妓出游,好不自在!
回了马车上,又开始赶路急行。冉操和郗超就在车中对弈(摴蒲),郗超掷到了卢采,刘牢之拍手喝彩,冉操也并不失望,只是淡淡道:“安石谢公可是被你说动了?”
郗超眼神不离棋局道,“嗯,会稽之行和这次江北之行都办的很顺利。”
冉操又笑靥如花道:“确实得了荀中郎(荀羡)的真传啊。要说荀中郎与刘惔一辨的话,不知谁胜谁负呢?”说完也掷了采,走了棋。
郗超仍不抬眼,“师父胜了。”
冉操一愣,“嗯?”
郗超将杯一晃,掷出了雉采,终于抬起了头,冲他俳笑,“你输了。”
刘牢之立马拍手呼应,“主公真是算无遗策,绝世无双。这就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冉君,你想必没听过当年荀中郎赴会稽,舌战群儒,生生把米价降了一半的传奇吧。”
冉操紧跟着问:“什么传奇,说来听听。”
干江也很好奇,连忙凑近。
此时马车却停下来了,郗超掀开竹帘,干江一瞥,原来是到了建康城门啊。终于到家了!
此时,郗超却望着干江雀跃的脸似有些愁云,用有些暗哑的声音道:“超此次出来还为了件私事。”
干江坏笑地凑近他,“为了不知何时落在哪里的风流债?”
郗超却直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找你。”
她疑惑了,指着自己道“找我?找我做什么?你怎知我在何处?如何找我?”
郗超似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还是开口:“娘子不久前写给家翁的书信不有提及身在何处。有人带着这书信求我来找你。”
干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心里惴惴的,惶恐不安,“谁?家翁吗?”
“不是,是为了令堂而找你,所求之人却不是令堂。昨日我收到飞鸽传书,还请娘子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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