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森对我说:老大,在咱们去日本出差之前,应该再多笼络几个有潜力的作家,比如安夜。
安夜是个很有个性的作家。他发表了很多,长篇、短篇都有,可是都只在网络上传播。安夜俨然成为了同志文学的符号,却没有隶属于任何一个实体出版社。其实这也能理解。网络的传播有其自由性及真实性,而实体出版涉及更多的则是改稿与包装。像安夜那样偏执的作家,决不允许自己的文字为了迎合市场而被删改。
但是,出版社行业的每个高层都明白,如果能够与安夜合作意味着什么。
我是一个童心未泯的世俗男人——每次我来北京出差,空闲时分最常去的地方是北京动物园。我喜欢看小孩子的纯真笑脸,喜欢听动物们千奇百怪的自然叫声,喜欢在自由的步行中咀嚼大千世界的众多无奈。
偶然的一次,我去了一趟与北京动物园相距不远的南锣鼓巷。傍晚的传统居民区在黄昏下显得古老且庄重。有人说三里屯酒吧街是彩色的,后海酒吧街是暗红色的,而南锣鼓巷酒吧街是翠绿色的。这里的每一条胡同都有丰厚的文化积淀,每一个宅院里都诉说着老故事。而我,是一个喜欢绿色的世俗男人。
我在棋盘式的胡同院落中漫无目的地穿梭,不经意间抬眼,看见了身穿黑色毛衣的男孩孤独却不落寞的背影。
我从背后走近他,轻柔的呼唤声中夹杂着难言的喜悦:“安夜。”
他缓缓转过身,面容淡漠,神情慵懒,嘴角噙着静谧的笑容。
我们肩并肩一起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
我问他:“新的进展如何?”
他的声音在黄昏中变得温柔:“还在进行中。写得不算顺利。”
我问:“你经常来这里散步吗?”
“是的。”他说。他的左手手指轻轻划过古老胡同墙壁上的裂痕,无名指上的深色刀痕仿佛岁月烙上的伤痕。
我凝视着他的侧脸,问道:“有没有想过试着去爱一个人?”
他的细长手指在空中停顿一秒,随即不着痕迹地继续在灰色墙壁上滑动。他转过头看向我,安静的笑容如同没入夜幕的落日:“我是一个伤心难过的男孩,我还不能去爱。我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短期理想是去冰岛的雷克雅未克定居,长期理想是在那里死去。”
我在他轻柔安静的话语声中明亮地笑:“雷克雅未克是个美好的城市,你的理想不算离谱。”
他的黑色眼睛看着我的嘴唇,瞳孔微微发亮。
这一晚,安夜邀请我去他的住所。那是一个完全被粉刷成白色的干净卧室,阳台上种满了形态奇特的仙人球,其中有一颗仙人球开出了白色莲花状的花朵。安夜指着那朵白莲花,说:“这是我去年十月去雅鲁藏布江时带回来的。”
我在安夜的公寓里环视四周。
安夜问我:“你看着这个白色的房间,有怎样的感觉?”
我说:“我仿佛看见了洁白柔软的莲花。”
他说:“我用黑色的眼睛,来注视这个白色的世界,却没想入眼的尽是朦胧的灰色。”
我在原地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心底泛起一抹疼痛。
我走到阳台,俯视公寓的楼下,说道:“为什么只租住在这小小的次卧里?你有一些钱,如果贷款,你就可以在北京五环外买一套七八十平米的房子。”
安夜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轻声应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只会去冰岛定居。”
我回头看向他,看见他淡漠中透出倔强的面容。
我问:“为什么不想留在北京?去了冰岛,你的家人和朋友怎么办?”
他缓缓勾起嘴角,静美的笑容中透出几许张狂,只不过张狂很快被隐匿。他沉默着走到电脑前,打开了装满文字的文件夹。
我猛然产生一个意识:安夜到底有怎样的过去,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知道的是,这个男孩的现在与未来,都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与我的命运轨迹相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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