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2）

铃——

我站在讲台，扫视教室。稀稀拉拉的学生。

人比昨天少。

那就好。

“志明。”

“到！”

“何珍珍。”

“到！”

“何悦悦。”

“到。”

“严晨。”

……

“严晨！”

“又不在？”

“别担心老师，他看天使去了。死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啦。”

坐在最后一排，穿骷髅黑体恤的男生笑嘻嘻地说。他抱着后脑勺，靠椅子两条后腿支撑平衡，在上面一摇一摇。面前课桌上，摆着插了吸管的奶盒。

“天使？志明你开玩笑吧？”

“老师你不知道？昨天全城停电，有人在清悦区工厂那边看到了很长的电孤，好像还出现了翅膀的形状，现在学校里到处在传是天使来到人间。”挨在志明旁边，忙着搽眼影的爆＠乳小女生在说。

“你就喜欢到处传八卦。这些东西从来没人真正见过，怎么可能相信？再说真有这种事，珍珍不拉你去看？”我表示怀疑。

“辞典上说了，昨天不宜出门。”

搽眼影的小女生左边，长得和她近乎一模一样的女孩拿出本粉红色星座魔法辞典，给我念：“白羊座的你，性格固执敏感，却拥有召唤的天赋……吉日是每年的3月13日，凶日是每年的3月23日至24日，这段时间内，出门一定要千万小心，才能避开进入人间的魔物之觑觎……下午我会去清悦区找找，如果是天使，降临的地方会有记号。”

“珍珍同学，那些东西当当爱好可以，但不要过分沉迷，要分清现实。”我温辞劝化，试着尽尽给宗教狂洗脑的义务。

“老师去死。不要干涉人家的爱好。”珍珍把辞典重重阖上，很有敌意地瞪我。

那就随便吧。

很希望哪天她能从辞典翻到‘不吃**会死’选项。

“继续点名……”

“方晓。”

……

“方晓？已经上课了，坐回你的位子。”

我给弓腰驼背坐在倒数第二排课桌，埋头猛玩PSP的胖子说话。

“方晓！”

“别吵。我正忙呢……哇塞！这个BOSS居然有噬魔剑……什么？带僵直判定的八方十裂剑？哇靠哇靠，我被抓了！”

胖子全神贯注在二次元中，完全不睬我。

他算把‘目无尊长’这词拔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要是暴力也能靠公里评级，我铁会一耳光抽他到南极，不过这几天报纸正在报导把幼童脸撕坏的老师的下场，所以我只好求助外力。

“珍珍，帮老师个忙……”

“不管，他死了最好。”

珍珍一脸厌恶，倒是左边补妆的女生很讲义气。

“我帮你，轲老师。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她一把扯到胖子皮带，把他四脚朝天摔在地下。

“谁？干、干嘛？欠揍啊！”

胖子乱吼一气，呲牙爬起来，看了看周围，呆了一呆，然后发出醉驾后被警察抓住罚了几大千的惨叫：“我操，都上课了，志明你怎么不说！”他不安望地着我，歉意地解释道：“轲老师，我不是有意的……都叫志明提醒我了，是他的错……”

我瞜他一眼，摇摇头。

“没事。老师理解你。坐下去就行。”

对他发不起来火。

生气是抱有期待才会出现的情绪，而我的耐心早已枯萎。

只剩下憎厌。

叩叩叩！我敲敲讲桌，吸引学生注意。

“也许你们都看不起老师，没关系。但老师讲的课很重要，就算不想学，多听一些也好，以后会对你们的人生有帮助。”

有人举手。是志明。

“但是老湿，有人说，你上课讲的都是废话耶！”他双手撑桌子，笑得很欠抽。

“谁说的？”

“严晨。”

我看了看课本内容，有些无话可说。

“他……嘛，有DESY研究所的就业邀请，又不愁前途。你们不上课怎么行？父母辛辛苦苦挣钱……”

“我爸又不辛苦。”又在翻辞典，珍珍撇起嘴，冷冷地说：“他天天打高尔夫的。”

“这个……你那是特例。”我有点语塞，想了想，才恳言道：“大家听老师的总能学到点东西，以后出入社会，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

“我们才不用出入社会，毕业后就可以直接上班了。”照镜子的爆＠乳小女生半闭眼皮，拿出眉笔，继续给自己画‘我是熊猫宝宝’的标签。

“呵呵……悦悦非要这么说，老师也没法子啦。不过班上大多数的同学还是要学习的，总不能让他们不听课吧。”

我只好干笑。

“但是老师你教的东西不正确，会误人子弟耶！上节课你举的那个联合国降半旗的总理的事，严晨说早在之前就有降旗先例了。”

志明撇撇嘴，很没素质地挖挖鼻孔。

“……还有那个新加坡男子被偷肾的事。严晨说：‘肾脏又不是猪腰子，移植需要严格的配型，不然会大大减低手术成功率。就算配型没问题，活体肾离开身体存活的时间也很短，除非取下后在一小时内植入，不然还是无法使用……”

“又是严晨……”

聒噪。

嗡鸣——

耳膜隐隐疼。

摸摸耳朵，有些想不通。

平常上上课，下课改改作业，晚上做做备课，然后把知识塞进毛都不懂的学生胃里，老师不就是这样的职业么？

为什么非要一件件去考证真伪？

华盛顿的樱桃树到底是他砍的还是他妈美国出版商砍的对我来说有什么干系？

工作10年，一节课还挣不到60块！

想起就来气。

不行，人生就是要从容。

发怒会很失水准。

我清清嗓子，修正好脸部肌肉，持续和蔼式的微笑。

“咳，老师也是人嘛。有些事也不是全都能弄清楚……怎么说老师都是不会害你们的，就算说谎也是替你们着想。”

“学校筹钱建音乐厅，钱凑够了，工程却从一年级修到三年级，这也是替我们着想吗？”

志明拿起蒙牛早餐奶盒——近月来他最喜欢在课上喝的牌子——用力吮。

吡——咝—啵———

愈来愈心烦意乱。

“咳……这个问题老师也不知道啦，下次我会帮大家问问校长……还有志明，注意你的说话口气，再这样和老师抬扛可不行……你不想出入社会后，被人看成不懂礼貌的人吧？”

我擦擦汗，想喘口气。

“懂礼貌？省省啦，老湿～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志明洋洋自得地给我比一个中指，嘴角扬起嘲弄的弧角。“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老～湿～你该不会只有教幼稚园水准吧？”

“哇，大新闻，要给其他老师知道。”

“不如换职业啦，我给你免费占卜一个……”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轲老师水平的，只要你允许上课可以玩PSP。”

悦悦珍珍马上附合，胖子也乘机争取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