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气不恼,很快站直了,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这剑法,不似寻常武学。”
“这是融合了术法与武学的‘青凛剑法’,我从师傅的藏书中学的。”她将树枝一扔,轻盈一跃,坐在了小亭的栏杆上,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也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毕竟融合了术法,自然不能与寻常武学相提并论。能同我对这么多招的,你是第一个。自古英雄佩良剑,你不能总使这样一根树枝吧。你从前,用的是什么剑?”
剑亦有分别,有人使重剑,有人使软剑,她这样问,不过是想依照他从前使用的剑,去寻一柄相差无几、甚至一模一样的来。
他游离在梦中的意识怔住了,他已经不记得十年前的过往了。但梦中他的回忆替他做出了解答。经过那一年的相处,他已经信任了她,也是时候,说出自己身份了。
“我以前使的剑,名唤紫宸。”
墨七愣了愣,想是没料到他会在此刻说出深藏了一年的话,素手扶着红漆的柱子,话在嘴边转了几回,终于叹道:“你果然是严宸。”
这回,倒轮到他愣住了:“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她笑了笑,那时候的脸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我么,不过是猜的。”
他警觉起来:“那么公孙阁主也知道?”
“你放心,你这般对我们隐瞒身份,我自不会随意透露给别人。他对你也有过猜测,不过,已被我骗过去了。你若不愿他人知道,我自是会替你保守秘密。”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将公孙元牧称为“别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很愉快。
然后她又失踪了,这一回的失踪将近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她径直来到他居住的庭院,将一柄银白长剑搁在了他的桌上。
“这是……”他疑惑地拔出剑,剑锋光可鉴人,吹发利断。剑柄之上,“止寒剑”三个小字赫然闯入了他的视线,“这难道不是天山派的灵器么,怎到了你手里?”
“换来的。”她简洁地带过之后,又淡淡地笑,“你且试试,可还称手?”
“排名第二的剑,自是称手。”他随手一划,白光闪过,他方才坐的凳子便以被劈做两截。
她只是亭亭地立在一旁,即便是那凳子裂了,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称手便好,若不称手,排名第二也不过是块废铁。”
自那以后,她常提着木剑,来寻他练剑。
随后,他花了一年时间,将自创的止寒剑法练到极致,终于能与她的青凛剑法抗衡。她也终于放下了手中木剑,取出手帕来擦了擦额上淋漓的香汗,轻微喘息着说:“言夜,既然你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有个想法,已同元牧谈过,只是不知你同不同意。”
他隐约感觉有什么对于他的人生有重要转折的事情要发生,但当下还是有些不解其意。
“南焰有武林盟,西辰有扰烟门。武林盟日益衰败,若此时入主盟主之位,也不过是捡了个烂摊子罢了。扰烟门却不同,扰烟门宗主万霖人品不正,素来遭江湖人士讨伐,却无一能胜过他。你若能胜了他,既能坐稳了那扰烟门宗主之位,又能声望大增。你天生便不是平凡之命,我又怎能让你埋没于此?”
她想到的这个法子,日后果然让他入主了扰烟门宗主之位。并且,他与万霖的那一战过后,“言夜”这个名字一跃冲上武林英雄榜,排位仅次于墨七。他也就趁热打铁,宣布扰烟门从此与二十四阙结盟。
强强联合,他与墨七,从此便成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人中龙凤”。
可惜,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人中龙凤”的传说,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单相思罢了。因此那日,他对她说:“阿七,我有话对你讲。”要说时,想了想,又退缩了,“罢了,还是等到以后吧。”
以后的以后,便是交心的知己。那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痴恋,在这热血沸腾的江湖之中,也显得没那么凄楚了。
突然有白光湮灭了一切,再之后,铺天盖地的大火席卷了那纯白的世界,大火中有哭号和惨叫,也有喘息和闷哼,他看见那高高的宫墙之上,一支染了红色的白羽飘然落下,触及地面的瞬间,鲜血蔓延开来。
他又一次猛然睁开了眼。这一回,醒来看见的第一人……不,准确地说,他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张浸满了汗水,却依旧迷人的侧脸。
侧脸的主人正艰难地背着他,一步一停地机械地走着。她显然已经疲惫到极点了,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眼神却已经失焦地盯住了地面,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醒来。
“言夜……还记得……一句话……”
乍醒不久的言夜尚没有恢复身体机能,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这样的内容。这让他想起了什么,脑中却一阵混乱,直至最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梦里梦到的一切,醒来之后,他已经尽数忘了。那一句至今未能说出的话,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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