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夜觉得这一觉,睡得太沉,以至于他一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至醒来。
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水青色长裙的姑娘。姑娘头上簪着红木簪,正低头望着他,长发如墨云般垂下,微微遮住了她秀丽的脸。
真好,睁眼就能看见你,阿七。
他想说话,嗓子却只能发出粗糙的无意义的声音。
“吱呀”一声,躺在床上的他扭头,雕花的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白衣少年。少年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目光先是望着墨七,然后才看向他。
“你醒了?”见他醒来,少年很是惊喜,加快了速度走过去。
公孙元牧?他想要坐起来,却发觉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刚醒。”墨七从他的脸上收回目光,看向公孙元牧,陌生的眼神变做熟悉。
“救他的那位高人医术着实高超,”公孙元牧欣喜万分地打量着他光洁的脸,又抬起他的胳膊,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臂,“嗯……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莫名其妙地由公孙元牧摆弄着身体——什么高人?什么痕迹?还有,他现在不是同阿七在青云崖摘紫草么,那远在乐安的公孙元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墨七也点点头,放柔了语气问他:“公子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公子?什么公子?阿七,我是言夜啊!你……不认得我了?
他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嘴里却只能像婴儿学话一般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看来是被火烟灼坏了嗓子,暂时说不了话了。”公孙元牧眸子一紧,惋惜地摇摇头,“我倒是有治疗的方子,但有一味草药始终凑不齐,因此也一直没有制出来。”
茶色的眸一沉,墨七想了想,询问道:“千金难买?”
“千金难买。”公孙元牧点点头,“西辰钟南山山顶有一泉,据记载,那泉名为碧水泉,泉底有五彩石,若以人血饲之,七七四十九日不断,便能长出血荆花。以血荆花入药,哑亦能言。”他停了停,眉头微微一拧,“但是,先不说那泉底尽是乱石,五彩石万里挑一。也不说那碧水泉虽以泉为名,却深不见底。单说那钟南山,山上无桥无梯,是一座无路可走的险峰啊。”又忽然严肃了语气,盯住了墨七,要开口时眼睛又不自觉地瞥向床上的他,欲言又止。
直到这会,言夜终于想起来——这原来还是梦啊,梦见的,是十年前他刚醒来时的场面。
像是明白了公孙元牧的意思,墨七沉吟片刻,起身出门,公孙元牧转而跟上,二人在门口说了很久的话,只可惜,他一句也听不清。
意识里是五日之后,他已能下地正常行走,不得不说公孙元牧这医圣之名果非浪得虚名。但身子虽是十年前的身子,心却已经是十年后的心了。十年前他与墨七互不相识,十年后他对墨七完全信任。
因此,回过头来再看一遍回忆,他发现,这五日里,都不曾看到墨七的身影。直到第六日,墨七终于出现了,一脸的疲倦,风尘仆仆的模样,将怀中的五彩石交由表情复杂的公孙元牧,这才放心地昏睡过去。
从前没有在意的事,如今却令他震惊不已——她竟然为了一个在路边救下的陌生人,就真的爬上了钟南山,潜入了碧水泉,寻得了五彩石?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没有道理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将死者这样冒险。
梦里时光流转,七七四十九天转瞬即逝。吃下药,他的嗓子恢复如初。
“我是二十四阙楼主,墨七。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严,我叫严……”他眼神一黯,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言夜,我叫言夜。”
以夜为名,是因为那段记忆如黑夜一般,让他的回忆从此不再光明。
又一年,风和日丽,草长莺飞。他持着一根树枝在庭内练剑,蝉鸣声分外清晰。
“我来陪你拆几招。”墨七在亭下看得兴起,也随手折下树枝,青衫一跃,一“剑”直朝他刺去。
阳光底下,双影交错,二人各持一枝,白衫与青裙,且笑且对视。
他身子向后一压,墨七的树枝从他身上堪堪擦过。一般这一剑划过,很难迅速收回,却见墨七手中的树枝竟忽然化作两根,随着他下压的腰际往下,直到拍在他身上,发出轻微“啪”的一声。
“你输了。”墨七笑着,手中树枝俨然还是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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